泛黄的桃符残留墙上,依稀可见岁岁平安的字样。黄金葛爬满了雕花的门窗,夕阳斜斜地映在斑驳的砖墙上。对着墙上的黑白照片,杰洺又记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切……
乡音到耳是真归他是桃度村里唯一的私塾先生,每天都要早早地起来准备一天的课业。虽然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学问方面他却也是有独道造诣的。他身材高大,留着齐整的胡须,总爱穿他的那件很干净却也很陈旧的黑色长衫。不同于寻常以童生身份出身的私塾先生,他身无酸腐学究气,反而有些离经叛道。这让那些平凡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邻里有些不解。乡亲们有时还会把他当做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料,有些家长甚至都不愿意把孩子送去私塾了。
于是,他打算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他踏上了一条小船,只是平平淡淡地对船夫说了一句,“一路向北”。船夫很快就出发了。看着两岸流变的风景,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而对于这次要去的地方,他也没有一点头绪,因为前方满满都是未知数。可是一想到此前做私塾先生的种种不快,又决心离开。那段日子,就像诗里说的:傍人门户度春秋。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像这样不如意地活着,倒不如独自远游来得自在潇洒。
傍晚时分,他招呼船夫在岸边停下了。他背上行李下了船,走进一间客栈准备投宿。店家看到他进来,便热情的上前招呼。他一边随口应着,目光却被墙上一副写意山水画吸引。他向来以读书自娱,除经史子集外,博览百家著作,而且对画作也有些了解。待到询问了店家才知这是附近山中一位禅师所作。杰洺若有所思,想继续问下去又停住了。酒招旗在风中飘荡,房间里他一个人喝着茶,思索着明日该去哪里。
一番思想挣扎过后,他决定还是重操旧业。只不过在这之前,他打算顺应时势先去考个秀才。年过三十,又重回日日夜夜灯下苦读的生活,说是头悬梁锥刺股也不算夸张。到了那年除夕夜,市镇上分外热闹。转眼间离家已是多年,明明是佳节团圆日,唯有他落得孤身只影,好不凄凉。他想起当年自己的那份倔强,又觉得还是继续任性下去吧,毕竟当年是自己义无反顾地离开,那就再坚持一下。
终于到了放榜那日,不出所料,他考中了。可杰洺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不知该重操旧业还是随心而行。若是重操旧业,说不定又会被乡人讽刺被现实打败。随心而行,前途又好像一片昏暗,他其实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先辈大家秉承的忠义原则不允许他逾越一步。他想,还是重操旧业吧,不过他不想在停留这个市井气息浓厚的镇上。他收拾收拾行李,打算离开客栈。下楼时,他再次被那副画吸引。问过店家后,他决定还是要去山中寻访画的主人,空伦大师。
一路经过荒村和野桥,他在古刹前停下了,郑重地敲开大门。他如愿以偿地拜访到了空伦大师。两人席地而座,杰洺诉说了自己的经历和心中的不解。得知杰洺是因画而来,空伦大师行云流水般画下朵朵游云,还把那副画赠与了他,并意味深长地说“提笔不为风雅”。杰洺端详此画许久,若有所悟。正如提笔不为风雅,授业也不应为了名利。看着杰洺策马离去的背影,大师感慨道,凡人终究会有所牵挂。
杰洺终于明白,去心中向往的地方是不用多问前方路途的。哪怕村里的人都不理解自己,自己也要为教育奉献。漂泊多年,理想却一直很缥缈,无处安放。现在,他终于决定回归家乡。路过外滩,就已听到有姑娘说着一口温柔的吴侬软语。日夜兼程回到日夜盼望的故土,他的心结似乎都解开了。看着铺了榉木板的屋内,似乎还弥漫母亲当年酿的豆瓣酱的味道。回想过去,一路上有一些风霜,乡音到耳好生温暖,灵魂也终于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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