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

换骨

我叫小穷，真的就叫“穷”。我妈说穷好，一穷二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穷才什么都不怕。所以她让我上了医学院。

医学的第一大课是解剖。解剖的第一节课就是学骨。我们知道正常成年人应该是有204到206各具形态和作用的骨。我们要做的就是了解和认识这两百多块骨。看起来难，其实也不难，因为我们随时都能摸摸身上属于自己的骨头加深印象。

学习总有个过程，那就是从理论到“实见”。看完了PPT，做完了笔记，我们就被拉到了实验室见骨。好几付用铁丝串好的人体骨架就悬挂在顶楼的实验室供我们实见。顶楼风大，推开门，那些骨骼就像风铃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亲眼看到人的每一块骨头和它们的连接方式了。”导师说完就离开了实验室，而我们就像新兵上了战场，早已在摩拳擦掌。

“哇，这个原来是这么动的。”有人摆弄着骨架说。

“原来这才是尺骨。”

“那是桡骨好不好。”

阿短朝我招了招手，她和我同系也是我的室友，因为有点矮我才叫她阿短，“嗨，小穷，你过来看这具骨头，有点不一样。”

我匆忙逃离刚刚争执“尺骨”还是“桡骨”的现场，靠拢了阿短，“哪里不一样？”我问。

她指着那具骨架的脸部颧骨说，“你看，这对称的两块颧骨好像被打磨过。”

阿短是学霸，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观察。那具骨架的头部双侧颧骨有明显打磨的痕迹，不止颧骨，就连下颌骨也有打磨。对比了其他几副骨架，又看到这副情形，我和阿短异口同声尖叫，“啊，原来是整容了。”

虽然不是法医，但是我们还是能大概从一具骨架判断出它原来的主人应该身材娇小纤细，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个整过容的美女。当然这种望着骨架脑补它原来的主人的样貌估计也只有医学院的学生可以做到。

阿短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说，“她一定是个美女，要是我也能有这样一副骨架就好了。”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虎背熊腰。

骨架像风铃一样对她的话作出了回应。而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晚之后，平时倒床就睡的阿短开始呓语，听不清她说什么，又好像在笑。“呲呲呲”的听起来有点像刀在刻骨的声音。第二天我问阿短，她总说记不起前一天晚上的梦了。

我对阿短的怪异上了心，决定熬夜看个究竟。假装睡着之后，我听到了一连串骨头碰撞的声音，它们听起来就像是贝壳做的风铃，那声音停在了我们宿舍的门外。阿短便开始呓语，中间时有停顿，听起来倒像是跟那门外的风铃你一言我一语。

那时我突然想到门边看个究竟，于是摸着床沿起身。站起来时我在想如果当时还有别人，一定以为是我被门外的风铃招魂。

好不容易摸黑到门边，我定了定神之后一把拉开了门，一道从门外射进我眼里的白光瞬间让我暴盲。猝不及防的我伸手乱抓，却摸到了一副用铁丝悬挂的骨架。那时因为刚刚学习了解剖的认骨，非常确定那就是人的骨架，摸到那骨头，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手上有些黏黏糊糊。

都说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我小穷也不能怕了那一付用铁丝连接的骸骨。不知道摸到了门边的什么，我也管不了许多，只把手中的东西当成了武器狠狠的劈向了面前看不见的东西。

“啊。”是阿短发出了一声闷哼。我回过了神，睁开了眼睛，发现阿短在我的面前捂着脑袋说，“小穷，你居然有梦游症，你梦游时还有暴力倾向啊。”她指着我手上握着的一把长伞说，“还好是伞，要是钢管什么的，我就完了。”

清醒之后，阿短摇着我的身体问我梦到了什么，我一边摇头一边给阿短检查她头上的伤口。

就这样我和门外的那具骨架怪物错过了。它再也没有来过我们的宿舍。我和阿短的学生生活也似乎恢复了平静。

可是人是种奇怪的动物，我们很少会注意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件事过了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虽然和阿短朝夕相处，却都没有发现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到了期末，我们要例行一次体检。量身高的时候，她竟然比我还高出了那么一点点。跟之前的体检表对照，阿短自己也吓了一跳，身为医学生的她也深知道这不科学。我们早该停止发育了，就算相貌会变，骨架基本是定型的。

有一天，我们班一个女生问我，“哎，小穷，你说实话，阿短是不是去整容了？”

“不会啊。”我脱口而出，心说我跟她朝夕相处，她哪有时间去整容。

“她的变化也太大了吧，这是违反科学定律的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联想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堂见骨的解剖课。于是我又去看了一眼那付整过容的骨架，颧骨和下颌骨都没有被打磨过的痕迹，这根本不是原来的那具骨架。那这又是谁的骨架呢？原来的骨架又去了哪里？

隐隐有些害怕，我把这件事告诉阿短的时候也战战兢兢。我怕她不能接受，也不敢直接告诉她我的推理。

没有想到的是我说完之后，她没有丝毫的震惊，淡定的说，“我知道，我去照过CT，我现在的颧骨和下颌骨都被磨过。你知道我没有时间，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我被它换了骨。”

虽然在笑，但是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掩饰不了她恐惧不安的内心。

从那以后，反正我的同学阿短从来都不敢摸自己身上属于别人的骨头。

这就是医学生阿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