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纵使青山多妩媚，难敌故国秦淮水
文/雨觞
图/网络
1618年，这一年是明万历四十八年，我出生在秦淮河畔，不知道谁给我起名叫爱，杨爱便成为了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出生在怎样一个家庭里，也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当我开始对于世间一切的东西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已经在颠沛流离之中。
他们说，这叫贩卖。
我们要被卖去合适的地方，可是哪里才是适合我们的地方？
崇祯元年（1628年），我被收养了，他们都说我很幸福，因为收养我的是秦淮地区有名的妓女徐佛，和我一起被卖的女孩们都羡慕我有了一个好出处，跟着名人，有钱又和善，未来的日子一片光明。
是的，也许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不满足呢？
我不知道，也许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可是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四年后，我十四岁，正是豆蔻的年华，徐佛做主将我许配给了周大学士为侍妾，那段时光应该是我过的最为轻松惬意的岁月。
周大学士年长我四十多，相比夫君，她更像是我的父亲，他会在闲暇的时候将我抱在腿上读诗，会教我读古文。
其实徐佛也会教我一些诗词歌赋，可是那些曲子大多是为了迎合她的客人，甚至很多词曲我不甚欢喜，可是她喜欢。
而周大学士会教我很多时下学子们爱好的诗赋，我第一次明白原来天下的诗词歌赋不都是用来形容男欢女爱，有的诗寄托了家国天下的情怀，有的词赞扬了盛世明君的美况，还有的曲唱出了塞外的美景。
这些都是我在青楼茶肆学不到的，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在这多学几年，在这样的时光中度过几年。
可世间最难料的就是明天，最留不住的就是昨天。周大学士离去了，没有了他，我在周府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处，那些久居深宅的妇人啊，在相公离去后，一个接一个的露出自己的嘴脸，我再次流落烟花之地。
这一次，身边没有人陪伴了，没有徐佛，也没有知己，只有自己的影子和自己相伴，烟花楼中的女子大多想的是如何嫁个好人家，如何成为当红的头牌，如何让男人更喜欢。
想到曾经在周府中看的文章，晋·陆机《赴洛道中作》：“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这不就是我的写照吗？影怜、影怜，怜的又是谁呢？
在这个浑浊的世间，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值得我怜？
因为不善于和坊间的女子打交道，我更习惯着男装，和当时居住于金陵附近的诗人，学子一起读书作对。
相比较女人之间脂粉之交，我更喜欢男子的坦坦荡荡，也许是因为如此，即使身边有很多人，我却只觉得他们是朋友，没有太多的想法。
直到我遇到了子龙，他的出现让我的生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子龙才华出众，虚长我十岁有余，我们每日吟诗作对，我们在南楼买下一座小屋，闲起用茶，醉卧还榻。
春日风光好时，我俩坐着小舟，泛舟于金陵的江畔，夏日烈日灼灼，我们坐于树下，闲敲棋子，回眸一笑，秋风中我们…
不，没有秋风。
都说秋天美妙绝伦，代表的是幸福和收获，可我的秋日，却代表的离别，我以为我的陈郎只爱我一人，却不知他早已有了家世。
他的妻子张氏在一个秋风飘荡的秋日，登上南楼，打破了我和子龙守望一生的梦想。
原来，我梦想中的良人，早已经有了家室。他对我的爱，也不过是闲时的调剂，饭后的消遣，亦或是梦中的呓语。
我的爱，我的情，我的心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那曾经那些山盟海誓都是戏语吗？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留下来让彼此都难看，留下来让时间见证我们的誓言吗？
我知道我的离开让很多人不理解，因为我大可以选择嫁与子龙为妾室，毕竟一个歌妓出身的女子，还想作为妻子吗？
柳如是:纵使青山多妩媚，难敌故国秦淮水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可是也是因为彼时的自己太过年少，对于情感容不下一点沙子，可能自己对于子龙的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浓烈，至少没有强过自己对于尊严的在乎。
我离开了，在哪个秋日，“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这是我想你时的哀叹，我知道你也希望我能回来，我也知道你放不下。
可过往的耻辱，你妻子到来时侮辱的言语，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我爱你，也爱自己，可能相比之下，更爱自己吧。
你离开了，在后来的日子里，偶尔有人传来你的消息，可那些消息对我来说都如耳边的微风，再也扬不起我心中的波澜。
因为我终于遇到了属于自己的良人。
谦益到来之前，我读过很多属于他的诗，这个男人，优秀有才华，配的上我如青山妩媚，如易安的才华，其他的凡夫俗子怎可比拟？
“天下唯虞山钱学士始可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想到我回绝那些追求我的男人的话语，我怀着万分的好奇，女扮男装来到谦益居住的地方。
第一眼的感觉，谦益真的好像周大学士给我的感觉，才华横溢却又成熟内敛，没有年轻学士的浮躁，我一见倾心。
看他看我的表情，我知道他同样心动。
谦益为我在虞山拂水山庄，筑绛云楼、我闻室，大有金屋藏娇之意。我们年龄悬殊却志趣相投，在江南园林里读书，写诗、抚琴、下棋，时而举办沙龙，宴请文友，真是快活得像神仙一般。
可是好景不长，崇祯帝于煤山自缢，明朝如风中飘絮，朝不保夕。清朝蛮子占据了属于我们大明王朝的江山，谦益在南明朝担任礼部侍郎，我们都希望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挽留飘零的明朝。
历史的趋势难回转，国家的破灭无法挽回。我和谦益眼睁睁的看着明朝被灭，我们成了故国的遗民。
我对谦益说，可投水以身殉国，保全名节，成全忠义。我的相公却于此刻懦弱了，大明朝的官员，百姓心中的名士，却在这一刻屈服了。
柳如是:纵使青山多妩媚，难敌故国秦淮水
他投降了清朝，去了北京做官，很多人劝我同去，说北京的山水美丽，繁华绮丽。
是啊，纵使都城多美丽，也不即我故乡的山山水水。
谦益去了都城，半年后归来，他心中有愧，对国家，对百姓，对自己读过的诗书，他皆有愧疚之感。
当他得知我背着他偷偷资助反清复明的人员，他没有反对，只是偷偷的将财务给我准备好。我知道他也怀念故国，可为了保全我们，他只能妥协。
那一刻，我懂了他叫我的一句诗，留得青山在。
是啊，我们还要留下来，坚持守护我们的这片天地。
顺治四年，谦益因为黄毓祺反清案被捕入狱，我多方协调，才救出，可我们都知道，反清的形势很严峻，我们还需要援手。
我们与尚在抵抗的郑成功、 张煌言、 瞿式耜、 魏耕等联系，希望能够和他们一起，为故国的恢复做一份贡献。
在我们不断坚持、不断失败的过程中，有人死去，有人放弃，有人离开，我们都知道这是成功路上必经的途径。
可我没想到，下一个离开的是谦益。
康熙三年（1664年）五月二十四日，谦益永远的离开了，离开了我们居住多年的佛水山庄，而我只能守着我们的回忆，和我们居住过的山庄。
我多想再和他谈论一曲，多想再和他手谈一局，多想再和他商量一下国家兴亡的大事。
白绫落下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过往的时光都落入眼睑，记得你常说如是青山多妩媚，我笑言是，今日才知秦淮水，金陵夜，才是终生无法遗忘的风景...
纵使青山多妩媚，难敌故国秦淮水...
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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