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妹妹和妈妈回了北京。虽然我急于想听妈妈会对我说些什么有关徐鸿的事。但显然,有妹妹在的时候,妈妈并无意谈及我感情这回事。而我们之间的主要话题,全是妹妹。
“你妹现在,其它科成绩还好,就是英语太弱。那学校英语老师自己都不怎么样。肯定也教不出个明堂!”
“正好在这里要住一个暑假,充充电,补习一下?”
我和妈妈同时看向妹妹,妹妹正随手拿起那本《一帘幽梦》。我莫名紧张了一下,正慌神的功夫,妈妈已一把把书抢走。
“这不是你看的书。”妈妈说。
妹妹不屑地笑笑,接着我们的话题说:“我无所谓啊。可以找,只是这屋子这么小,来这里上课?不合适吧。”
“我想想办法。”我心下盘算起来。而我又能盘算什么呢?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夹在《一帘幽梦》里的名字,张哲。
站在离我住处不远的公用电话亭前,我本来想给张哲留言,让他给我回电话。但左思右想,又怕接起电话的我,不好意思开口。而且无事不联系,联系就有事相求。这让我觉得自己着实可恶。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直接发了消息:我妹妹来北京过暑假,想找一个英语补习老师,你有空吗?
发完全消息,我一边心猿意马地往家走,一边猜想着,他会不会就当一个发错的消息,一笑而过呢?可没想到,我还没走回我的小屋,就收到了他的回信。只有一个字:好。
那天,北京有些闷热。我和张哲约在了他家附近的一个小餐馆里,同行的,还有我的妈妈和妹妹。
“你看下多少钱合适?”刚点完菜,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好像以此来撇清我们有过的交情。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也读懂了我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扭过头看了看窗外,指着窗外电线杆上一个广告说:“那上面多少钱,就按那个来好了。”
“那些都是大学生。你是专业教师,怎么也得比他们贵些吧。”
“好歹也是熟人,我总得打打折。”
熟人两个字,让妈妈眼里灵光一闪。我生怕妈妈要问出什么让我难堪的话来,忙继续说:“还有啊,我住的那里——”
“我明白,让你妹上我家上课吧。我爸妈现在住我爷爷奶奶家。家里就我一个人。”
“那我每天和你妹一起过去。”妈妈突然严肃地截道。
我一看妈妈的表情就知道妈妈此话背后的担忧是什么,原本担心妈妈知道张哲就是王伯伯介绍来的相亲对象,太过尴尬。没想到,妈妈这一句话,更让我尴尬到无地自容。
正当我不知道要怎么化解。张哲却已礼貌地笑了起来。
“那正好。”他说,“阿姨能一起来最好。不然真要让你妹妹自己回去,也不让人放心。”
我余光中,看了一眼妹妹,她始终自顾自地吃着菜。似乎我们说的,全是与她无关的事。
这一年,我的夏天,变得繁忙,紧凑而有规律。除了工作,就是陪妹妹和妈妈出入北京各大景点。每个不值夜班的晚上,妹妹趴在我的床上写作业,而我和母亲就坐在门口,拿着一瓶花露水,一边应付着蚊子,一边应付着彼此。
“那个徐鸿,除了长的帅了点,还有什么好处?”
“对我好啊。”
“他家至今还欠着外债没还清,姐姐那精神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一下。”
“不论他家什么情况,他都没想着瞒我。说明他很老实。我就想找个老实人。那种花花肠子太多的,我也应付不来。”
“我看那谷志军不错。家境也挺好,为人处事也得体,你怎么就没看上他?”
“两人一看就不是一类。谷志军家境再好,和他在一起不舒服。”
“和徐鸿在一起受苦,就舒服了?”
“能有多苦。小时候,咱家不一样苦?您和我爸不也一路扶持着过来了?”
“那不一样。那时候,家家都苦。”
“但一起吃苦,才能一起幸福。这道理,啥时候都一样。”
“你对他,就是一种同情。同情和爱情不是一码事。”
“我同情他,他对我好。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婚姻不就该这样?”
雷同的场景,类似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转眼,妹妹的暑假快结束了。这个夏天,我和母亲大把的沟通时间,倾心交流,结果仍然是各持一词,互不相让。
妹妹只剩下最后一次课了。这一天,我正好休假。妈妈打算去看看王伯伯。毕竟那么深的交情,总不能来一趟北京一面都不见。这一天,就由我陪着妹妹来了张哲家。
走上楼梯,还不及敲门,门就开了。
“这一个多月,谢谢你了。”我一路上在嘴边反复演练的客套话,脱口而出。
张哲还是那一脸谦和的笑,说:“客气什么,我不是也收费了吗?”
最后一节课,张哲给妹妹找了一份模拟试卷让她独立完成。于是,妹妹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客厅,就只剩下了我和张哲两个人。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聊一聊妹妹的学习。
“我妹英语水平,你觉得如何?”
“其实,我觉得你妹妹的英语,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差。这一个月以来,与其说我在辅导,不如说我只是按照她的节奏在给她答疑。你妹她自有一套适合她自己的学习计划和方法。这样的学生,还是比较让人省心的。”
“我妹比我聪明,所以我才怕她现在的学校耽误了她。我听说有一次,他们练习册上的一道物理题,他们物理老师都没算出正确答案。最后还是我妹算出来的。你说这师资力量。我怎么放心。”
张哲喝了一口水,直视着我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心理暗示吗?你们从小,是不是一直都生活在同一个信念以下,就是你妹比你聪明?我承认,你妹妹确实很聪明,但我也觉得,你们其实并无分别。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你还年轻,有机会再多学些东西。你肯定比你想象中聪明。”
不知道是不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惰性,还是自己的不足又被人放大剖析,也或是张哲的话准确无误地影射出了我们之间的高低差距,总之,当听到张哲又鼓励我去再学些什么的时候,我溃败的愤怒突然迸发了出来。
“聪明不聪明我心里清楚,我有自知之明。”
他显然也感受到我冰冷语气下,情绪的波动,不再继续。打开了电视,周遭顿时变得空洞而乏味。
妹妹的最后一节课,就这样结束了。在和张哲告别的时候,我莫名地伤感,我想为自己刚才的不当言语道歉,但开不了口。我们彼此彬彬有礼地好像真是雇主与家教的关系,就这样,再一次给我们之间可能的交集,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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