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生日宴会
周六上午，丁一阳把斯薇送回岳父岳母家，自己开车前往位于西城市正西边的西都区。肖虎是土生土长的西都人，西城银行西都支行，也正是丁一阳第一次参加工作的地方。去西都的高速路在西城的旅游环线上，但凡周末天气好，西城人便会倾巢出动，用游山玩水的车辆堵满高速。一路堵过来，丁一阳终于在中午生日宴会快开始的时候赶到了西都唯一的这家五星级酒店。
只见肖虎一身斜杠花纹巴宝莉风衣、亮橙色，满脸的青春洋溢，仿佛今天过的不是四十岁生日，跟刚过三十岁一样容光焕发。
丁一阳远远地看到肖虎走过来，快步迎上去，“虎哥，你这哪像开始奔五的人啊？日子过得太滋润了吧。”
“哈哈哈，你这个兄弟，快进去吧，咱们部门的都到齐了。刘博说他跑渝都去了，来不了——”肖虎正说着，看到后面的来人，赶忙对丁一阳说：“王局长来啦，你先进去，我过去招呼招呼。”
王局长？丁一阳转过身，正好看到西城市金融局局长——王勇。两人本就在斯国恩家里见了多次，等肖虎和他握手完，王勇笑着冲丁一阳走过来。
“哦，一阳也来啦？肖虎是你——哦，对了，之前听老斯说过，你在西城银行待过嘛。”王勇朝丁一阳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肖虎也挺在意，跟了过来。
丁一阳笑着，“王叔叔您也来啦。”因为都是长辈，丁一阳早在斯国恩家里叫惯了，“虎哥可是我的启蒙导师，能做上信贷工作，没有虎哥我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门都找不到呢。”
肖虎站在两人中间，“哦？原来你和王局长认识啊？”
“对啊，我一铁哥们的晚辈。你这当老师的，可要对人家倾囊相授啊，你们虎哥挺不错的，我分管非银金融板块的时候，他可是最中规中矩的。”王勇夸着肖虎，很让他在丁一阳面前得意。
“那这样吧，王局，既然您到了，咱们就开始吧。一阳，你和王局一起，坐前面，好好陪领导喝喝酒。”肖虎招呼着两人进了大厅。
丁一阳参加了不少生日宴，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这酒店里品味最高的一个大包间，里面整齐地摆了九个大圆桌，靠近门的，都是自己曾经在西城银行一起工作过的熟人；中间的，有几位自己见过的企业老板；最里面的，就是银行行长和各级部门的领导们了。
自己不停打着招呼，陪着旁边的王勇一路握着手，来到了主桌陪着他坐下，看到这桌熟面孔不多，但自己右手边却空了个位，位置上放了个爱马仕的红色凯丽包，桌上没手机，应该这邻居上哪儿打电话去了吧。
在主持人的安排下，肖虎上台向到场来宾表示了感谢，简单几句，却让不少见证了他一路成长过来的西城银行老同事动了容，竟然泣然地擦起了眼泪。丁一阳当时是清楚的，在肖虎还是科长的时候，眼看竞聘行长助理已经过了总行面试，连任命的公示都挂出来了，却在公示期被匿名举报，莫须有地被收受了贷款客户的好处费，虽然经过足足一个月的稽核审计，证实了确实没问题，不过自己的大好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错失了。最后让现任的西城分行西都支行副行长得了便宜。下面的几个兄弟姐妹一直想给肖虎出这口气，却被他极力制止，说祸兮福所寄，福兮祸所依。借这个机会，掩护完丁一阳等几个得力干将顺利辞职后，自己也告别了这个奋斗了快二十年的工作单位。
大家共敬一杯酒后，就是各自的自由发挥了。丁一阳这桌的王勇自然成了众矢之的，既然坐他旁边，也就少不了被波及了。王勇是领导，想怎么喝都是他的事，丁一阳可推不了，来的不是行长就是老总，只好比着量对干，菜没吃几口，等肖虎招呼完场子里面的客人回来，自己都开始晕了。
远看着肖虎往自己这边走，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香水味，把头一转，身边的位置上已经站上了一位可以随时让自己心跳的熟人，让丁一阳惊讶的是，每一次和她见面，都能让自己觉得她又比上次年轻了几岁。恨不得把留在自己印象里的、授信资料里面、那张写了她年龄的身份证复印件撕掉。能让丁一阳这样印象深刻的，不是梅秋燕又是谁？
只见今天的梅秋燕一身紫红暗花的过膝旗袍，却不固守传统，带着现代简约的剪裁，配着旁边的凯丽包，中西合璧、相得益彰。再看卷盘着、又由一支镂空金钗固定的黑发，面庞更是梨花带雨、海棠着露，回座位的路上，可是让满场的人都齐刷刷地被她给吸引住了。
梅秋燕看了丁一阳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优雅地放下手上的手机，端上酒杯，便在王勇的注目下来到他身旁。
“王局，今天又能和您喝酒，当妹妹的是三生有幸啊。”梅秋燕软绵地靠近王勇，和他碰了一杯喝下。
“燕妹儿啊，有幸、有幸。”这还是今天丁一阳第一次看到王勇喝得这么痛快、这么满杯的。还没等他多说话，肖虎正好也回到了王勇旁边的位置上。没顾上吃口菜，赶紧端起酒杯，给王勇又满上后，对他说：“王局，今天能请来您，真是我融金担保的荣幸。咱们认识虽然不久，但相处下来真是相逢恨晚，感谢哥哥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王勇举着杯，笑着说：“今天咱们可是私人聚会，这位一阳兄弟清楚我的为人，我王勇只要认了兄弟的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对吧？”
听到王勇点名，丁一阳赶忙拿着杯子站起来，“王叔叔，能认识您，能见证您和虎哥的友谊，是我当晚辈的荣幸。”丁一阳可分不清楚谁会在辈分上吃亏了，越是分不清楚，越是不要去分了，往往顺口叫出来的应该就没错。
三个人一起干了一杯，笑呵呵地坐下，各自请菜。
见又有人来敬王勇和肖虎，梅秋燕才悄悄地凑到丁一阳耳边：“怎么？王局是你叔叔啊？那你不就是我晚辈咯？来，叫姑姑。”
丁一阳没好气地盯着梅秋燕，只见她也就没事人，自己端着那碗佛跳墙在喝。“姑奶奶吧？你都可以当我长辈的长辈了。”
梅秋燕嘴角微微翘了翘，忍住没笑，“今天我漂亮吧？第一次看我穿旗袍吧？”
“嗯，漂亮，可以赶天山童姥了。”丁一阳埋头吃菜。
“你还是嫌我老啊？都说了身份证年龄加了岁数的。”
“不会吧？你身份证可是大我快一轮了啊。”丁一阳可不记得梅秋燕给自己说过身份证改过年龄。
“哪有，大你四分之一轮都不到。”梅秋燕轻描淡写地说到。
丁一阳放下碗筷，惊讶地瞪着梅秋燕。“你这忽悠水平，不怕穿帮啊？哪家公安局给你办的身份证？”
梅秋燕笑而不语，抛了一个媚眼给丁一阳，留下他愣神，自己拿起酒杯和分酒器，到别处敬酒去了。
主桌历来都是宴会里最没机会吃菜的地方，在和肖虎、王勇分别喝了酒之后，丁一阳端着酒杯到处敬酒、交换名片，认识了不少政府、银行和企业的新朋友。最后他晕着脑袋、蹒跚着，来到曾经的西城银行同事那几桌，刚好碰到周洪正在给一桌的美女炫耀现在的日子有多好。
“对啊，我们经常出差，公司要求的标准不像之前在西城银行那会——不得高于多少，现在是不得低于五星标准，毕竟公司的对外形象也很重要嘛。我这个级别的配车必须是50万元以上的，像虎哥现在开的X6，也都是公司强制要求的。没事，大家有兴趣的话就联系我吧，过来不说是个副总经理，至少也是部门管理人嘛——哟，丁行长来啦？”周洪见丁一阳过来，也不继续吹牛，要了在座几位好看美女的电话，又转移到旁边桌继续高谈阔论起来。
丁一阳摇摇头，找个位置坐下来，和在场的前同事们叙着旧，顺便向服务员要了一副碗筷，边聊天边乘机会填填肚子。
午饭时间觥筹交错、过得挺快。吃喝好后，肖虎陪着王勇、以及主桌的另外两位领导到包间打麻将去了。丁一阳不喜欢棋牌运动，见认识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摸出手机准备叫个代驾开车回家陪斯薇，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丁一阳转过头来，看到梅秋燕神情自若，好像一中午跟没喝酒似的站在那里，对他笑着说：“不赶着回去吧？陪姐姐聊一聊？”
丁一阳愣了一下，放下手机笑了笑，“正说找你呢，授信审批部把红泰制造项目的补充调查反馈给我了，下周补了就上会。”
“嗯，夏思远收到江峰发过来的资料清单了，周末正在加班准备，周一就给你们。”梅秋燕和丁一阳并排出了酒店大门，门口正好是西都政府的市政公园，两人就沿着景观小溪，并着肩往前散步。
“原来你和王局长认识？”梅秋燕天真地瞪着眼睛看丁一阳。
丁一阳微微点头，“我一老辈和他是多年的好朋友。”
“哦——这样啊。也是，在银行，在国有体制里面，没有个厉害的老辈儿，可能一辈子都起不来吧？”梅秋燕的话一针见血，说到了丁一阳心坎上。
“嗯，这个还真不好说。虽然不是充分条件，但是从现实情况看，已经俨然成了差不多的必要条件了。”丁一阳本来想对梅秋燕淋淋鸡汤，说任何单位的升迁都得全靠自己努力。不过想来梅秋燕对他也不算陌生人了，像一老朋友，没必要给她说违心的场面话。
梅秋燕若有所思，“这我当然理解，曾经我也在体制内待过，后来才创业的。”
“那现在感觉特自由吧？”
“哪有，不是有句话叫——有节制的自由才是自由吗？只是多了很多空间，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我一直觉得，红泰制造只算你做的其中一件事。”丁一阳早就好奇，但每次梅秋燕都点到为止，今天他想好好试探一下她。
梅秋燕也不往前走，也就停在那里，看着水面。丁一阳只隔了她一步的距离，但哪怕就这个距离观察，也让他觉得面前的女人美得像画一样。到底她是自己认识的梅秋燕吗？一个实际年龄比身份证少了9岁多的女人，或者“梅秋燕”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吧？那眼前的红泰制造呢？自己所看到的难道都是假的？
梅秋燕愣了多久，丁一阳也就静静地看了她多久。
“红泰制造，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吧，每周我也就去个两三天。”梅秋燕说着，转过身来看着丁一阳，“之前跟你提过吧？想带你去见见上海的股东。”
丁一阳想起来，自己那时候正在和斯国恩一起，到北京见所谓的三尚集团的集团呢。说来也是讽刺，自己报的两户企业授信，可都在明面上看不出这层股权结构。
“嗯，那时候我正在北京出差。”
“谁想到你国庆也要出差啊？那时候难得咱们股东回上海。”
“哦？长期在外地？”
“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分白天黑夜，长期在外，毕竟咱们的项目可是全国都有嘛。”
“具体做什么的呢？”
梅秋燕还是没说，冲丁一阳笑了笑，“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吧？本来所有能查到的资料，我都给你了。就当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口头传闻罢了。”
丁一阳耸耸肩，“也就这样咯，反正你这项目，说白了就是靠厂房、土地和设备抵押防风险，而且抵押率也这么低，咱们银行可不吃亏。而且报税的收入和报表又吻合，我还能说什么？”
梅秋燕看着丁一阳，“你都不问问这钱的实际用途？”
丁一阳没看她，“既然你是虎哥介绍给我的，我估计融金担保，跟你们红泰制造，都是一个——股东吧？”然后顿了顿，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比身份证上面小9岁，真名可不会取这么土的名字吧？”
梅秋燕噗嗤笑出来：“前面那个推测，算你厉害。后面的推测，瞎掰吧？怎么？你就觉得我的名字这么土？”
“不敢恭维。”
“哈哈哈哈——以后有机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吧。”
“啊？真不叫这名字？”
“不告诉你。”
……
两人聊着聊着，走了很远，直到西都区的夕阳从对面的云里蹦出来，丁一阳看了看表，这才告别，在天黑前赶回了岳父岳母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