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就是把自己对生活的感悟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对此,人们也是逐渐认识到的。远古时期,文字只是用来表示某种标识。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陶器上,已刻有简单的文字。然,若说古文的开端,一般会追溯到商代的卜辞。但卜辞也只是一些简单的句子,真正形成文章的,还是《尚书》。不过,《尚书》整体上诘屈聱牙,易常难懂。只有《无逸》是个例外,相比其他篇章好懂多了。
《无逸》是记录周公辅成王的。文中,周公既要劝诫成王,又要让成王听得进去,这就需要说话的技巧。《无逸》一文中,周公反复运用正反两方面的对比,将应当如何,不应当如何;如此便有这般益处,如彼将有何等祸害,阐述得十分透彻。比如,周公说,“古时的人还能互相劝导,互相爱护,互相教诲,所以老百姓没有互相欺骗,互相诈惑的。不依此,官员就会顺从自己的意志,就会变动先王的正法和其他大大小小的法令,老百姓就要心生怨恨,口头诅咒了”。
到了春秋时期,对辞令的运用比商周时讲究多了。因为这时诸侯国之间的关系变得日益复杂,说话不妥当就会给自己的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害。孔子曾说到,郑国人为准备外交辞令,是“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1里子产润色之”。看来,这已经是非常严格正经的文字起草了。《左传》中有不少这样的文章。比如《烛之武退秦师》中,烛之武劝说秦穆公退兵的描写就很精彩。
舞动文墨写春秋(永生说文之四)见到秦穆公后,烛之武既没有据理质问,也没有苦苦哀求,而是以超然事外的姿态开始了他的劝说:秦国和晋国围攻郑国,郑国已经知道要灭亡了。如果灭郑对秦国有好处,那您就来吧。接着,烛之武就秦、晋、郑三国关系,从四层意思上予以说服。第一层意思,“越国以鄙远,吾知其难也。”郑亡后,郑国的土地不会为秦所得,必会被晋所有。“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在此,烛之武采用疑问句式,既加重亡郑不利于秦只利于晋这一论点的分量,又显示出态度的诚恳。第二层意思是从正面向秦穆公提出建议:“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礼之往来,共其困乏,君亦无所害。”就是说,如果不灭郑,那么秦国使者往来,遇到资粮不足等困难,郑国可尽地主之宜,有什么不好呢?第三层,烛之武进一步指出晋君不可信。他说,二十年前,晋公子夷吾流亡时,秦穆公接其入秦,后又帮助他返回晋国做了国君,即晋惠公。夷吾曾把晋的焦、瑕二邑许给秦国,作为酬谢。但他早上渡过黄河归国,晚上就设版筑城,修建工事,与秦国为敌了。烛之武重提秦穆公经历过的往事,巧妙而有力地指出晋君背信弃义的行为,勾起穆公的防范之心。第四层,烛之武直截了当地指出,晋国的野心是不会满足的。它东掠西夺,肯定要损害秦国利益,您仔细考虑吧!
烛之武从地理位置、历史事实和逻辑推理诸方面,把秦、晋之间的矛盾全部揭示出来,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秦穆公也被烛之武的话所打动,和郑国订立了盟约,并留下杞子、逢孙、杨孙三位大夫,在边界驻兵,帮助郑国守护国土,自己率大军回去了。
窥一斑可见全貌。从这篇文章中可以看出,我们的古人早在两千多年前就熟练掌握了文章的写作技巧,其谋篇布局、结构段落、语言修辞等手法的运用已经非常娴熟。
舞动文墨写春秋(永生说文之四)进入战国时期,以苏秦、张仪等为代表的游说之士,以口辩打动君主而谋取富贵,他们对演讲、煽动的技巧做过专门的研究。他们那些辞采飞扬的长篇大论,记录下来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比如《战国策》中的《苏秦以连横说秦》,苏秦为了突出秦为“天下之雄国”,从东西南北分叙秦的农桑猎牧,山岭关塞,又夸秦田肥民富,车多卒众,极力吹捧秦王之贤,军事之强。经此一番渲染,文章的气势就出来了。紧接着,苏秦又用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的九件征伐事例,来增强论证力量。虽然这次游说失败了,但此文所呈现的那种犀利的语言,铿锵的音调,起伏的文势,抑扬的声调犹如天成,读来颇感繁弦急管,累累如贯珠,给人以艺术的享受。
在春秋战国时代,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学派的林立就难免有口舌之争。但各种学派的论争在口头上进行总不是那么严密和透彻,需要转化成文字的表达。孟子晚年和门生在一起,把从前他和人论辩的经过以及其他言辞加工整理出来,成为《孟子》一书,实际上是一种介于言辞记录和书面论辩的东西。到了战国末年的《荀子》、《韩非子》中,则可以看到篇幅宏大,结构严谨,逻辑性很强的论文了。
《天论》是荀子的代表作之一,是他对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加以总结、发展而写成的一篇著名论文。文章一开头就直截了当地指出:“天行有常,不为尧错,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接着从正反两方面用事实证明此说,进而得出,“要明于天人之分”,要“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的结论。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荀子还大胆提出“制天命而用之”、“骋能而化之”、“有物之所以成”的主张。这种天人关系的认识论,不仅肯定了“天”是物质的存在,而且指出人应该发挥主观能动性,对天有所作为。如此深刻的见解,在两千多年前是极为罕见的。
舞动文墨写春秋(永生说文之四)为了增强文章的气势和节奏感,荀子在语言的运用上把骈句和散句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达到挥洒自如的境界。请看:“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渴,寒暑不能使之疾,袄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袄怪未至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秦汉以降,文章经历了长期的发展变化,司马迁在写《史记》时,把《左传》、《战国策》的传统大大推进了一步,他不仅善于刻化人物,而且这种刻化中还蕴涵了激情。如《项羽本记》中对垓下之围的描写:“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司马迁怀着满腔激情,运用史实、传说和想象,叙写了项羽的穷途末路,让这位英雄死在歌泣言笑之中,取得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在汉代,还有一种文体叫“赋”,它把战国纵横家的夸饰风格和楚辞的传统相结合,追求文辞的华丽和想象的丰富,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美文”。如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最后一段:“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陈阿娇被汉武帝谪居长门宫后,为重新获得宠幸,她以重金聘请司马相如写了这篇赋。这也说明,文章写的好,是可以名利双收的。
舞动文墨写春秋(永生说文之四)到了唐代中期,韩愈等人发起了“古文运动”,反对骈体文的浮华空洞,提倡因事陈词,文从字顺,“惟陈言之务去”。唐宋“古文”常被视为文章的典范,“唐宋八大家”也被人们所熟知。其中,韩愈的《师说》,在唐宋古文中非常有名。请看:“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明清时期,唐宋古文被逐渐推为正统。但由于程朱理学的影响,此时的“古文”也沾染了浓厚的道学家气味,重道轻文的倾向比较严重。
对这个“正统”进行冲击的,是产生于晚明的小品文。它比“古文”更加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某些方面已向现代散文靠拢,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五四时期以及后来的白话散文创作。如刘侗的《水尽头》:
“观音石阁而西,皆溪,溪皆泉之委;皆石,石皆壁之余。其南岸,皆竹,竹皆溪周而石倚之。燕故难竹,至此,林林亩亩。竹,丈始枝;笋,丈犹箨;竹粉生于节,笋梢出于林,根鞭出于篱,孙大于母。
过隆教寺而又西,闻泉声。泉流长而声短焉,下流平也。花者,渠泉而役乎花;竹者,渠泉而役乎竹;不暇声也。花竹未役,泉犹石泉矣。石罅乱流,众声澌澌,人踏石过,水珠渐衣。小鱼折折石缝间,闻跫音则伏,于苴于沙。
舞动文墨写春秋(永生说文之四)杂花水藻,山僧园叟不能名之。草至不可族,客乃斗以花,采采百步耳,互出,半不同者。然春之花尚不敌其秋之柿叶。叶紫紫,实丹丹,风日流美,晓树满星,夕野皆火:香山曰杏,仰山曰梨,寿安山曰柿也。”(节选)
中国古代的文化源远流长,灿烂辉煌,非常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大家有时间可多学习一些古典文学知识,这对于增长知识,提高写作水平都是有益的。愿与朋友们共勉。
舞动文墨写春秋(永生说文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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