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柯曈轻声问身边的少年,同时眨了眨眼睛,扭动了陷在座椅中的身体。
“是,坐地铁也应该到了。”猫叶扣上自己的安全带,然后侧身把柯瞳松了些的安全带紧了紧,“毕竟他的学期还没有结束,明天还回去上课。”
“嗯,谢谢。”
事实上两个人并不真的觉得对答心里有数的信息有什么实际意义,不过是熟悉朋友换了环境的再一次开场白。
不能空场,有人填补,有话题可聊,这样开始旅程,还好,不能说是尴尬。
机舱内循环流动的暖风,飞机爬升带来的晕眩,深夜起飞的航班,让兴奋了一天的柯瞳有些疲倦。
飞向的前方是哪里?北京?上海?巴黎?还是,伊斯坦布尔吧。似乎听见了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浪涛声,欧亚的分离,在白雾中拍打着彼岸。
等确定她睡熟了,猫叶帮柯瞳解开了安全带,轻轻抽出了她手中的旅行企划。到此刻为止,是猫叶第一次了解他们旅行的起点与终点。猫叶轻轻皱了皱眉,和他想象的类似,柯瞳事无巨细地写下了她渴望的行程。
“既孩子气,又不像是个孩子。”
猫叶只会评价,却不会参与。这是神奇的旅途,更像是分道扬镳的冒险。熟悉的朋友,分享往返,分享酒店,分享早餐,却会各有想法,走自己面前的路。孤独却又有些安全感地,在一个梦中见过,将要踏上土地的城市里,寻找旅行的意义。
2.
柯瞳飞快的转了个圈,脱下长衫和围巾,扣上遮阳帽和墨镜,旋转中完成季节的轮转,北半球的寒冬迎来了南半球的盛夏。
“这里也是双城记。”猫叶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拉着蹦蹦跳跳的柯瞳,“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如果没有均分的资源,就会上演双城记。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上海和北京,这里的悉尼和墨尔本。”
“猫猫,你知道的,我讨厌和历史老师一起出来,所以我不等他,我也不喜欢地理老师哦。”柯瞳一脸嫌弃的表情就像是飞行的晕眩,被墨镜遮住了眼神,让人不能回应。
3.
猫叶在房间的窗前支起了画架,固定好画板。拿起铅笔,细细比对起这座古典优雅的维多利亚式城市,建筑群沐浴着阳光,金灿灿的反光。“这里也曾被称为新金山啊,真正的黄金,是地下的矿石,还古典优雅的城市?”猫叶轻叹气,绘下了街角镶嵌在建筑中的钟。
这是猫叶旅行的习惯,绘下到访城市的十字路口,这是他与不可知城市及风景的相遇。在十字路口中,有往来的车辆,有行人。或往来匆匆,或熙熙攘攘,或闲庭信步。这里有无数的生命到来又离开,有可数的非生命的建筑经过了风雨,被洗刷,有修缮。十字路口中有城市人文的集中性表达,是猫叶可期盼的触感与沟通。
也许这里有三驾马车载着丰收的芒果驶过就好了,上世纪的优雅?
如果冷一些,阴沉一些,会不会是伦敦的风景。这样想着的时候,猫叶描摹下教堂的最后一笔。
似乎有一个黑发黑墨镜的女孩在想着这面窗户招手,不知道猫叶注意到没有,他对这个路口的风景似乎有些陶醉,微微笑起来。
4.
离开酒店后,柯瞳拐过一个又一个街角,仔细比对记录的路线图。她缺乏天生的方位感,不会用电子的地图,却总能找到对的路,一种认真而幸运的天赋。
这是一座神奇的建筑,里面可以满足柯曈对味道的全部幻想,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吸引她的地方,比起所有的风景都要。
城市的一隅,香水的博物馆,倾诉着味道的感知。
柯瞳嗅过一种又一种味道,一味又一味香料,一款又一款香氛。人有一种残留在基因中的嗅觉密码,无限的排列组合,调配在一瓶瓶香水中。
柯瞳的鼻子并不灵敏,有时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有时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和残留在手背上的味道揉合在一起,不知怎么分辨。她突然好想哭,突然想起了好多人,他们也许并不喷洒香水,但隐隐的气质就像是手背上散发的味道。木质的辛辣,柑橘的香甜,蔻荳的清新。
不能解释的相遇,不会忘怀的回首,人与香水,人与人。
5.
“哈奇格高地上的调香师,用空闲的时间调出了森林的味道,雨后泥土的味道。启发了阿斯丽,她在寒冷的公寓里调出盛夏的味道,春天的味道。并不是给人的香水,像是对时间空间的怀念。”猫叶靠着博物馆门口的栏杆,说给刚走出来的柯曈听。
柯瞳红着鼻子,红着眼眶,像是哭过,像是被混杂的气息伤了呼吸。复杂的看了他。
“猫,带我去吃饭吧,好饿。”
“清淡的?”
“嗯。”
海港码头的餐厅总是有最新鲜的鱼和海味。酒蒸的海虹,一片一片的刺身,亚洲人开的餐厅,相似的地缘会不会有一些遥远的家的味道。
柯瞳第一次体会到食不知味,也是这是一个吃货的自我亵渎。她无聊的靠在座椅上,等待着猫叶。也许过一段时间会收到消息,他已经去别的地方了,毕竟是单独行动的准则。柯瞳无奈的笑了笑。
当猫叶满头大汗,搬回来一只椰子的时候,柯瞳笑了,笑的很兴奋,昨天还是冬季,怎么去接受盛夏的果实?
也许伤感的时候并不需要暖胃和暖心。也许清新,酸甜,与凉爽,会让人忘却烦恼。
柯瞳的笑像椰子一样美好,开朗有张力,就像是墨尔本海滩上迎来的晚霞,真的会想吹吹夏夜的海风。
6.
“她呢?”
“不在,在酒店的酒吧。”
“放着不管?”
“很安全的。别担心。”
“我不担心你,你还是快去找她吧。”
“我们是分开的旅行,怎么能打扰。”
7.
柯瞳无聊的坐在吧台上,想向国内发短信,有突然觉得好麻烦,而且有些奢侈。在北京都不太会聊天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发跨国的短信。
又品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好像异乡的酒也会让人醉啊。
今天一个人去看澳网,去晒太阳,去喂海鸥,一个人在酒吧喝酒。怎么会预定的这么潇洒,做起来这么落寞。柯瞳快要趴在吧台上了。
“女士,一个人吗?”猫叶背靠着吧台坐了过来。
“来的好晚,为什么今天都没有见到你。”柯曈鼓起了脸颊,斜着看了看他。
“我说过会遵守独自旅行的约定的,所以不想打扰你,也找不到你。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人讲课,是自由的。怎么会不开心?可是,你之前都找得到的。对了,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画稿,还是有点在意。”
“我已经收起来了,回北京吧。”猫叶抬手看了看表,“不早了,回去吧。”
“我还想喝两杯,你也不能走。”柯瞳说完自己都觉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无聊的笑了笑。
8.
“她喝多了。”
“你呢?”
“我看着她喝,我还清醒。”
“没事吧?毕竟后天就回来了。”
“鞋甩丢了一只,哭的挺厉害的,后来累了,睡着了。”
“照顾好她,等你们。”
9.
柯瞳醒来后头痛得有些晕眩,窗外的阳光刺眼,表盘指向了下午三点半。揉了揉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鞋。依稀还记得甩掉了一只,还丢掉一只?不太想去思考,头好痛。
穿上酒店的拖鞋,走到楼上猫叶的房间门口,敲门,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想想也有些傻,都下午三点钟,旅程的最后一天,宿醉的傻瓜才会留在房间昏睡。柯瞳倚着门口坐了下来,想笑也想哭。
猫叶回到房间时,看到柯瞳在自己门口睡着了,松了一口气。自己回来以后怎么也找不到,差点以为醉后梦游走失了。像个孩子一样,阳光晒过来,鼻子痒痒的。
柯瞳被唤醒,在自己的房间,看到猫叶还在,有一种熟悉的,从小到大的信任感,突然觉得有些骄傲,又为难。
“那只鞋找不到了,我去商店买了一双,不知道你的号码,就拿走了另一只。抱歉。”
“不,不用哦,谢谢。”柯瞳接过猫叶递过来的帆布鞋,涂鸦的画风中,似乎能辨识出一只猫。
“其实,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了,晚上随便吃一点吧,我还想走走。”
“嗯。”
10.
海风从大洋的另一边,不,是世界的另一边,徐徐地吹过来,跨越了七海与文化,也轻易吹进心里。
也许不想走,也许一个人的路都是逞强,但这也是最后的一段路了。
“双城记啊,下一次会去悉尼吗?”柯瞳自己问自己。
“下一次也许会去伊斯坦布尔,你愿意和我旅行吗?不再是单独的冒险。”猫叶走过来问。
“为什么这一次要分开?”
夏夜的海风,没有阳光的加温总是有些凉的。
11.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有一个熟悉的人。不能真的陪伴,却总能想到,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只为了一次再一次的相遇。不断的追逐,重逢,再分离,也许是浪漫而美好,也许是孤独的煎熬。在不可知的城市里,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可能是最长情的陪伴。因为我们是儿时的玩伴,少时的朋友,一生的家人。与你相遇,一次,再一次。”
猫叶悄悄合上了柯瞳的旅行企划,柯曈还在熟睡,飞机很快就要降落了。
前方是哪里?墨尔本?伊斯坦布尔?还是,巴塞罗那吧。圣家族大教堂尚未完工,不断的接近,大概是人类对天空最深沉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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