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白纸,字是黑字。这是废话,也是开头。
纸是马家的纸,字是马家的字,落款处的“马”却被改成了“冯”。
马五爷像过年等待穿新衣的孩子那样满心欢喜地盼望着管家带回令人兴奋的消息。
管家将带回来的告示小心翼翼地放在马五爷面前的檀木桌上,一句话也没敢说。
马五爷的脸起初像没熟透的柿子,紧接着像受冻了的柿子,最后像被摔在地上的烂柿子。
“他娘的,气死老子了。他冯老六算什么东西!在西北这地界上还没有人敢在老子头上动土!管家,去马场给老子把人集合起来,跟老子去找冯老六算账!”马五爷气得往桌上一拍,檀木桌上立刻就陷下去了一个手掌印,深三寸!
“爹爹,且慢,女儿有话说!”
“心兰呀,有什么事等爹回来再说吧!爹先要去趟冯家。”
“爹爹,女儿并没打算阻止你去冯家。”
“心兰是想跟爹一起去?”
“女儿是想告诉爹爹,用不着带那么多人去,带一个人去就够了。”
“一个人?”
“对。”马心兰随即附在马五爷身旁耳语一番。马五爷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
“管家,不用去马场了,去把心聪找来。”
不多时,管家跟着一锦衣公子走了进来。
“你们退下吧,我有话与心聪说。”马五爷说罢一挥手,马心兰与管家便退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爹,您找我什么事?”
“王荣!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只有咱们两人时叫我老爷。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心聪的替身。要不是我那宝贝儿子天生痴傻,你是没资格进马家门的。”马五爷吊着脸道。
“爹……噢不,老爷,我若没猜错,你现在是有求于我吧!您这态度……”
“王荣,你也别忘了求我办的事……”
“所以……”
“帮完我这一次,我会让你带着你想得到的东西离开,否则……”
“何时动身?”
“现在。”
西北冯家,靠着养骆驼起家。往返于丝绸之路上的十峰骆驼中有九峰半都是冯家的。
冯家院外练武场早被各路武林人士围的水泄不通,哪怕是一只耗子也钻不进去。
但突然之间人群如刀劈般分出一条路来,马五爷与马心聪便出现在了这条路上。
“哎呀呀!马五爷大驾光临,冯某有失远迎……”
“老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冯家举办这么隆重的比武招亲,怎么能不请我们马家呢?莫不是笑我马家后继无人吗?”马五爷说这话时满脸笑容,手上却已提了一把内力去拍打冯老六的肩膀。
在旁人看来,马五爷像在向自己的好友打招呼那样拍了拍冯六爷的肩。
冯六爷打心里觉得理亏,他暗中派人改了马家的比武招亲的告示,让马家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泡了汤。马五爷有火气是在冯六爷意料之中的,但他从马五爷的脸上没有察觉到丝毫不悦,所以放松了警惕,不想竟吃了暗亏。
冯六爷想忍着肩上的巨痛勉强向前一步,去拍马五爷的肩膀,却发现自已的另一只手早已抬不起来。
“哎呀呀!两个大老爷们亲亲抱抱的像什么话?去给马五哥搬把椅子。”陇东三友之一的崆峒子眼见情况不妙上前来打圆场。他的拂尘往冯六爷身上轻轻一扫,冯六爷的神情立马缓和了许多,另一只手也可以自然抬起。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马五爷落座。
马五爷打眼一扫,西北武林乃至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习武之人都坐在第一排看着自已,便不好再说什么,顺势坐在了刚搬来的椅子上。
擂台之上比武正在进行,好不热闹。一钢髯黑汉子双拳如风将一白袍公子打下台来,台下一片喝彩声。
“还有谁吃俺陈金刚的铁拳?若没人,俺就要娶冯家小姐做娘子了,嘿嘿!”
“西北马家马心聪特来请教,还望前辈手下留情。”
“嘿嘿,好说好说。”陈金刚嘴上虽然在笑,双拳却已打出,拳拳生风,直奔马心聪面门。
陈金刚心中窃喜,暗笑马心聪已无路可逃。可是一眨眼,马心聪便没了踪影。陈金刚的一双铁拳便打在了空气中。
“钢髯金刚就这两下子?”马心聪笑着道。
“红口小儿休得猖狂,看拳。”陈金刚冲着马心聪又打出了两拳,结果又打在了空气里。如此反复数十回合,陈金刚早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最后一回合,陈金刚打向马心聪的双拳已绵软无力,毫无生气。他以为马心聪会故技重施,避其铁拳。不曾想马心聪非但没躲,反而以不可思异的速度打出一拳直奔陈金刚面门,陈金刚便如落叶般飘了出去掉下擂台。
“津门羽布特来请教!”陈金刚还未被抬走,便有人跳上了擂台。
只见这人体形魁梧,身高八尺有余,肩扛一把方天画戟,好不威风!
“想必阁下便是人称津门小霸王的羽布羽少侠。”
“不敢当,请赐教。”
“请!”
方天画戟被羽布舞的时而像把扇子时而像车轮,招招式式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直逼的马心聪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始终处于下风。
眼见马心聪已被逼至擂台边沿,稍不留神便会掉下擂台。忽地一下,马心聪一招“旱地拔葱”跃至空中,往下坠时使出连环脚向后蹬在羽布后背。羽布猝不及防摔下擂台。
“可还有哪位英雄上台来与再下比试一番。”
“我来会会你。”
说话间一英俊少年已跃上擂台,向马心聪抱拳施了一礼。
“敢问阁下是?”
“爱佛僧。”
“可是陇东三友之一的爱佛僧?”
“正是。”
“是个屁。”台下的武林人士乱哄哄地骂爹骂娘,然后又齐刷刷地盯着坐在马五爷身旁的爱佛僧。
“你们看我做什么?洒家招谁惹谁了?洒家原本想着趁这次比武招亲的机会讨个婆娘回去生个娃娃,顺便也还了俗。现在可好,有人替洒家去了,都不用洒家亲自出马了。洒家还是去寻些酒喝吧!”爱佛僧说罢将手中的红烧猪蹄一扔抹了一把嘴便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道:“天水生,崆峒子,你俩是继续在这儿看猴戏,还是与我去寻些酒喝?”
“当然去寻酒喝了。”两人说罢也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已看不见三人踪影。
“敢问阁下到底是谁?”
“打赢我再说。”锦衣少年早已打出两掌,掌风强劲,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马心聪不敢怠慢,堪堪躲过。却不曾想有两条水袖紧随掌风之后,水蛇般向他缠来。马心聪心里一荒脚下一乱,便被捆住了双脚。不等马心聪反应,那云袖又往前一拽,眼见马心聪就要摔个四仰八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马心聪强稳住身体往前一个空翻便将水袖抄在手里,使劲一拉便听到衣物被扯烂的声音。台下看客定睛一瞧,只见这锦衣公子早已失了双袖,衣服破处竟露出了红色肚兜,凹凸身材也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
“啊……”
“女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锦衣公子竟是女子,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女子便是此次比武招亲的女主角——冯宛儿。
冯宛儿眼见出了丑,捂起脸便跳下了擂台。马心聪见状赶忙跟了过去。
至于这场比武招亲将如何收场,早已没人去关心了。所有人都明白,马家与冯家的亲算是结下了。
五日后,马家,马心聪大婚夜。
宾客已经散去,喧嚣了一整天的马家终于安静下来。
马心聪房中,马心聪与冯宛儿相向而坐。
冯宛儿穿一身精工苏秀红衣,戴凤冠霞帔。这一身装扮本是为马心兰准备的,不曾想却穿在了冯宛儿身上。光这苏秀嫁衣就价值不菲,由十位苏秀秀娘历时三月秀成。凤冠霞帔更是花费万金不止。所以在旁人看来马家是十分满意这门亲事的。
“宛儿!”
“荣哥哥!”
“宛儿!”
“荣哥哥!”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是真的。”
“我们真的成亲了,宛儿。”
“嗯,是真的荣哥哥。”
“过了今晚,拿到“敦煌十二式”的下卷,我们就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我听你的,荣哥哥。”
“我便再不会去扮做马心聪帮马老五那个王八蛋,就让他的傻儿子去给他养老送终。我还要让全武林的人知道马家有个傻儿子。”
王荣说罢踢了地上躺着的男子一脚,仔细一瞧那男子竟与王荣长的一模一样。
“谁傻谁不傻还不一定呢!”两扇门伴着话音轰然倒下,马五爷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你……你不是喝了被我下了王家特制的蒙汗药的酒了么?怎么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你,又怎会着你的道呢?”
“所以……现在……”
“交出“敦煌十二式”上卷,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就让全武林知道你酒后失德,意欲非礼马家的儿媳!”
“那你就不怕全武林知你生了个傻儿子?你莫不是要告诉‘津门小霸王与钢髯金刚’是个傻子将他们打下擂台?马老爷,开弓没有回头箭,您的这个儿子,还需要我继续扮下去。”
“哈哈哈哈,事已至此,我便不再瞒你。你当真以为真正的马心聪是个傻子?”
“难道不是……”一股火辣辣的痛从王荣脸上散开,鲜血从他的嘴角与鼻孔流出。
“这是来自一个傻子的问候,舒服么?”原本躺在地上的“傻子”马心聪此刻就站在王荣面前。
“现在不会有人怀疑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就是我儿马心聪了吧?啊?王荣。”
“你……你……你……好毒……的计。”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剑谱留下你滚,要么剑谱你留下我们杀了你。”
“想要剑谱可以,我还有另一个条件,让冯宛儿与我一起走。”
“可以!”
“爹,宛儿是马家的儿媳,怎可与人?”
“给!”王荣解下绑腿拿出剑谱递与马五爷。
马五爷正欲去接,王荣猛地一下又从绑腿内拔出一把匕首刺向马五爷。
“哐啷”一声,王荣的匕首掉在了地上。马心聪手中的剑已经刺入王荣心窝。
“荣哥哥……”冯宛儿失心疯般扑过来抱着王荣痛苦不已。
“宛儿,你干什么?你现在可是马家的媳妇儿!”马心聪说完欲将冯宛儿拉起来。
“谁是马家的儿媳妇?放开我。”
冯宛儿挣脱了马心聪的手,又扑在了王荣身上,并顺势拾起了王荣丢掉的匕首刺进了自已心窝。
马五爷捡起了王荣手中“敦煌十二式”上卷,打开一看,全是白纸。
(全文完)
二零一七年阳历十二月初八于古城酒泉半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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