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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爷爷和奶奶五十九年前结婚，相濡以沫地跨过了金婚之年。

就当大家要为他们庆贺情比金坚的钻石婚时，奶奶因为突发心梗溘然长逝。事情发生太紧急，家人们措手不及，甚至都没有时间悲伤，慌里慌张地忙着处理着奶奶的后事。

后事处理完毕大家才缓过神来，有时间去感叹，去难过，去照顾爷爷的情绪。爷爷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悲恸不已，只是我们偶尔能看到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时不时会沁出一颗浑浊的泪珠。

对于守丧，爷爷没有提出过多的指示，只要求每天吃饭时要像奶奶活着的时候为她摆上之前常用的餐具，盛上饭菜，与我们一同进餐。

这样的要求没有人会拒绝，大家都默默照办。

时间过得很快，奶奶走快两年了。

这两年里，爷爷的脸上甚少露出开心的表情，大多只是咧一下嘴或者浅浅地笑一下，然后马上就收回表情，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我们不知道爷爷是在追忆还是在沉思，反正他一直独来独往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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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今天是年三十。

姐姐今年刚上班，认识很多新同事。因为在酒店工作，所以有些离家很远的同事不能回家。于是，姐姐跟家里商量，决定请几个要好的同事到我们家里来过年，大家热闹热闹，他们的思乡之情也会得到一些慰籍。

所以，今天家里很热闹，客厅里，厨房里挤满了人。

爷爷可能觉得跟年轻人聊不到一块，打过招呼就拄着拐杖回自己卧室了。

年夜饭在大家的嬉笑打闹中准备开始了。我们把香喷喷的菜肴端上桌，打开酒水，摆好碗筷，准备入席。这时候，姐姐恍然发现，有一个小朋友没有座位。

她犹豫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将奶奶的碗筷默默地收了起来，重新换了一副洗好的餐具。这一系列的动作大家都不曾在意，只有爷爷显出了高度紧张的神情。

他那凹陷的双眼紧紧地跟着姐姐，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瞅瞅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只能垂下眼皮，合上了嘴

大家欢欢喜喜地入席，纷纷起立举杯庆贺。

爷爷坐在那里，像一个有些懵懂的孩子，听着大家的号令，把杯子举在半空，抿都未抿又放回了桌上。

他的思绪这会在厨房里，他时不时地回头望望台子上，奶奶的餐具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终于，在大家再度举杯庆贺的时候，爷爷在大家的胳膊下给自己碗里添了几夹菜，默默地端起自己的餐具，拄着拐杖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我看见他给奶奶盛了一点饭，马上从高压锅里舀了一点炖肉和烂熟的萝卜放进碗里，然后端着他们两人的碗筷，慢慢地靠着墙壁回到卧室。

看着爷爷有些蹑手蹑脚的样子，我有些好奇，趁大家不注意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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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透过爷爷卧室的门缝，我看见他朝桌子对面喜笑颜开。我看见爷爷眼角的皱纹飞了起来，我看见他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我看见了他已经掉光了牙齿的牙床......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爷爷这么开心了，看得我都出了神，恍如隔世。

我听见爷爷一个劲地朝对面唠叨着：“老太婆，吃肉，这肉可香了......”他仿佛看见奶奶吃了一口，竟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才往自己嘴里扒拉一口，慢慢咀嚼着。

如此反复，爷爷把碗里的饭菜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时，看着对面仍然堆积如山的碗，突然嘟着嘴难过了起来。

我看见他那瘦削的脸像核桃一样皱在了一起，眼泪汪汪地看着对面，哑着嗓子，低声哭诉道：“你怎么就先走了呢？”，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抱着奶奶生前睡觉的枕头，坐在床弦边，靠着床头，瓮声瓮气地央求道：“老伴，你把我带上吧......”

我看见浑浊的泪水顺着爷爷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道道蜿蜒而下。那些泪水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最终的去向---爷爷怀里的枕头。

客厅里欢声笑语，杯盘狼藉；窗外烟花璀璨，歌舞升平，一片祥和。可是，爷爷的卧室很静，只有一人，两碗，没有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