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已经一年了。
我时常会想起她。她说话的样子,她经常说的那些话,包括她说话的表情和语气,总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觉得她根本就没有离开我。
我有时一个人在厨房里,想做一个小时候爱吃的菜,但忘记了其中的某个工序,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跳出打个电话问妈妈的念头。只是在想掏电话的那一刹那,才忽然想起妈妈已经不在了。
去年的冬天,妈妈已经病重得很厉害了,吞咽功能几近丧失,进食十分困难。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去,想尽力缓解她的症状。
母亲刚开始能喝一点稀粥,但没过多久便吞咽不了。我又试着让她喝白萝卜炖汤,但也只能艰难地吞咽一点点。我们又试着给她吃芝麻糊、麦片、橘子罐头等,但效果甚微。
我无计可施,只能再次把她往医院送,寄希望于在医院打针吃药来缓解她的症状。医院是唯一能够给我带来希望的地方。我想,只要通过医疗能稍稍恢复一点吞咽功能,母亲的生命就能够延续。
她虽然80多岁了,但头脑清醒,思维清晰,说话条理清楚,一点儿都不糊涂。
我每天用轮椅推着母亲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祈望现代医学能够创造一些奇迹或者至少产生一些效果。
母亲的状况时好时坏。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母亲回到家里,也想努力进食,有时候能勉强吞咽一点流质食物,有时候又会呕出来。
出院后,医生开了一些药带回家吃。我的假期也到了,只能告别母亲,坐火车回单位上班。
我隔三差五打电话回家给父亲,询问母亲的状况。父亲总是无奈地叹息:“唉,还是吃不下东西呀!”每逢此时,我也只能说一些软弱无力的建议,叫他试一试米汤、银耳羹之类的东西。
我心里默默祈祷母亲依靠自己的身体自愈能力能够吃一些东西,来保证营养的供给。因为上次出院时,医生已经明确告诉我只能医到这个程度了。医学确非万能,只能有时治愈。我只能寄希望于母亲顽强的生命力创造奇迹。
去年的今天,中午我刚在简易床上躺下,便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话筒里传来父亲凄惶的声音:“你妈死了!”
虽然我对母亲的状况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父亲的话还是瞬间击碎了我的幻想。悲痛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我意识到母亲真的走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我永远失去了她!
我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母亲太可怜了。她没有给我回家送她一程的机会。
我一边电话呼妻唤儿,一边网上购买最近的高铁票,然后直奔高铁站,火速往家里赶。心中只有一念头:“妈,您等等我呀!等我回来送您!”
午夜一点多,我终于赶到了家。推开家门,就见母亲的遗体已躺在玻璃棺里。
我坐在棺木边,久久地看着我那一生饱经磨难的妈妈。
母亲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她就像睡着了一样。我有些神思恍惚,感觉到她还在我身边,她并没有离开我。我甚至感到踏实——是那种婴儿摸到妈妈乳房的踏实感。
躺着的母亲仍然是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是,她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我和父兄姐弟按照家乡的规矩安葬了母亲。生前她就交代过我不要请乐队“唱戏”,免得无谓地浪费钱。前几年老家流行若有人去世便请民间专事后事的乐队“唱戏”的做法。我遵从了她的嘱咐,没有请那些乐队来“唱戏”。
但我不想母亲走得无声无息。她默默无闻了一辈子,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风光的时刻。除了我考上大学的那一阵子,她内心或许会有一些自豪和荣光的感觉。
我请了我们那个小县城近年才出现的“洋鼓洋号”队,在送母亲骨灰下葬的途中为母亲开道。不是为了风光,我不想母亲走得那么孤单。我希望嘹亮的鼓号声能为母亲的灵魂开辟通向天堂的道路。
天下着细雨。在寂静的的田野上,小号独奏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子。“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的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世上还有谁会比妈妈好?没有,再也不会有了。
送走了母亲,我又回归日常的工作生活。我不止一次地梦见母亲,甚至有一次在梦里梦到母亲复活了。我醒来发现是南柯一梦,望着天花板怔了好一阵子。我忽然明白,儿子再大,也会想妈妈。
算起来,母亲离开人世已经一年了。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母亲离去,我一直觉得她还在。我甚至在脑海里,在耳鼓里,随时都仿佛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看到她说话时的表情。
我知道,她的音容笑貌已经融进我的骨血,融进了我的生命里。此生,母亲不可能真正从我的生命中离开。
在我的心中,母亲生与死的界限是模糊的,我跟母亲的界限也是模糊的。理智上我知道母亲已经去了,但感觉上我总觉得母亲还在。这辈子,我在,她就在。
有时,夜深人静,我真的好想她!
202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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