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母亲活着时，路过了我婚后的十五年。这十五年，因为距离，我也就是零星的惦记过母亲节这个节日。那还是她来京住住时恰好缝了这个节日，我便形式化的去掺合一下。曾看见过不孝之子女，也会在这个日子给母亲个好脸色，所以，我也没有因为自己已是母亲了，就重视了这个日子。甚至有些鄙夷孝与不孝之人为啥非在这个日子煽情去。我这偶尔的从众，也就是给母亲和婆妈买个礼物，亦或找这个理由不想做饭，让孩爸请饭 ，仅此。很少有被这个日子触及内心的感动。总认为，活着尽孝，多为她解决生活的麻烦就好啦。

反倒是在母亲离去的这九年，我却一个不落的惦记起这个节日了。我用自己不固的方式，去纪念这个节日：或写一段文字，或默默做上一顿饭，或买来一束鲜花。而如果是饭食，便一定有一道母亲活着时爱吃的菜，比如茄子烧土豆，炖鱼等菜式。有时会刻意在小区步行，回忆着她在哪一处停留过，哪一个街椅她坐过，她夸过的哪户院里的花朵好看。去年路过一户人家门口，忽想起妈说过这家的爬墙月季花太美了，美的像天堂中的花儿，那花朵是金黄的。我驻足在妈曾经站立看花的位置望过去，却已是花影皆无，世间所有需要呼吸的生命，无论用什么方式呼吸，都没有永生啊。曾经那么美的花，如瀑般在墙上倾泻，怎会是户主砍了它呢？一定是死了。我也会坐在她曾坐过的椅子，想象她当时的样子时，我需要努力控制着眼泪。这个节日，真的在她离开后的每一年，都深深的拨动我的思念，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永久的别离，永久的不见。

2015年10月7日，那是个让我措手不及，感觉自己连根被拔起的日子，时时想来时时痛。痛，不仅仅是再也不见，更是为没有送她最后一程而心疼她的孤独，心疼她对儿女齐聚身边送她归去的期盼没有实现。她有多绝望，多无奈？她有没有想叮嘱我啥？她有什么牵挂？她有什么遗憾？我都不知道了。我之所以这么猜测着，是因为她病中一直清醒。所以，她预感到自己不行时，就一定会有许多事要交代。她是在清醒中跟人世间告别的。每每揣摩着她临终所带的情绪，我都会有不能自谅的压抑，会有体肤感觉不到心却无法被安抚的疼痛。

尤其后来听照顾她的表妹告诉我，她二姨头天就让她打电话给妹妹，让妹妹回家，她离家近，来得及见上一面。大哥和大姐咋的都赶不上见面，他俩住的太远了，一个内蒙，一个北京！她在当时怎么会如此准确的料到明日的离去？而得知表妹拒绝了她的要求，认为她根本没事的情况后，我心哆嗦了，身体抖的无法止住，我甚至痛恨表妹愚蠢啊！明明我在九月回来给她过生日时叮嘱过表妹，无论二姨对她提啥要求都要满足二姨的，她怎能给忘了，怎能拒绝了！要知道，她要及时给我打电话，我是能赶回的，我就在离娘家不远的红海滩旅游啊！表妹还说，第二天早上，住在楼上的二哥二嫂送侄子去上学，下楼看望了她，她还叮嘱孙子好好读书。然后坐着轮椅让表妹给她一只梨吃，还要洗洗脚。她就在这两种动态中，垂下头默默离去了。任哪个儿女都没打搅。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一定会想着孩子们围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像爸爸那样。可是老天爷没给她机会啊！难道，这就叫天意？

当我乘飞机赶回家，来到她临终的床前，双膝跪下，全身不由自主的开始哆嗦着时，已是她逝去的七个多小时了。我发现，从来不能平躺的娘，直溜溜的平躺在床上，盖着灵被，带着紫色丝绒帽，脸上没有了褶皱，双唇微闭，眼睛留有一丝缝隙仿佛还看着我。我把手伸进灵被里，寻到她的手握住，发现竟是柔软的，瞬间感觉，妈没走，大家是不是搞错了？二哥过来跟我说：早走了，就是为了等你回来看看，才没送殡仪馆。不信你看看眼睛，说着，他翻了一下妈的眼皮。

那年那月那日，黄昏了，妈被殡仪馆的人抬走了，守灵一夜没睡，点香烧纸，围着她的冰棺转，抽噎不止。大哥夫妇来电话说故去的日子逢了五，是不能停放三天的。这也成了他们赶不回送娘最后一程的理由！于是，第二天一早，愚蠢的我们，顶着小雨，送娘入炉。我一直认为，这雨是妈的眼泪，她怎会不想见大儿一面？无论曾经的生活发生过什么，妈都会等等她大儿的。等取出骨灰入盒后，雨止。记得我浑身一直发抖，一直抖到当天午前妈入土与爸爸合葬后都不止。那个时刻，天已放晴。我心被抽空了，空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家要顾及。之后的两天，我在妈的房间团团转，不能入睡，翻腾着遗物，给自己留下几件她的衣服。再后来每次回去，我都会穿穿。而回京后的数月，我晚上都不能好好入睡。

这些细节，第一次在这个母亲节用笔回忆，一面回忆，一面流泪，依旧，心疼。

我也不懂，为啥九年了，只要想起妈的临终，还是会被抽离着。

曾经，我是个最能跟妈较劲的女儿，一面关心她，一面批评她这不对那不好的。而今，要是兄长们提及妈妈，评判妈妈的性格弱点，我却会冒火，而我又不能发火。只能说，我们四个儿女，都没资格评述妈妈！曾经，她的环境是怎样的艰难？换作是我们，可能年轻时精神就趴下了。而妈妈，却支撑住了自己的一生，把我们养大成人，。三十几岁就拖着病躯，用她的双手去努力生活，没让我们冻着饿着脏着。本来她也算是有些知识和文化功底的女子，却落在那样的时代那样混蛋的婆家中，她一生需所付多强的隐忍和努力！这不值得儿女敬仰和爱护吗？

对于母亲的这个节日，现在觉得不管是哪个国家确立的，都不影响它的意义。母爱，全人类都该颂歌。我现在甚至后悔，以前为啥看轻形式呢？为啥就没懂得，形式上的表达，母亲也是欢喜的呢？一辈子，母亲都没被温柔以待过，没有得到过形式的安抚。而我们兄妹，也不能说不孝，但都没好好给过她心理需要的化水温柔。钱与物，都没有真正的安抚她一辈子的缺失。她默默无声的离去，好像就是对我们的惩罚。而当我明白了这一点后，我便陷入了永久的自责中。

今天，是2024年的母亲节。如果您还活着，我想，今天我会安排一种形式去过节，让您高兴。也会用话语，去表达对您的深爱。曾经我多鄙视形式表达，曾经我多羞于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天堂中的母亲，节日快乐！人间女儿，依旧思念您。并且也想告诉您，在我心里，尽管也有过这样那样的埋怨，但却不影响一直深爱您，从小到大都是。我记得，那个北风呼啸、白雪映出黑夜影像的夜晚，六岁的我，慌张的走到后山，想迎迎去了姥爷家没回的您，害怕您一旦回家，路上遇见狼外婆咋办。但我很害怕，一墩墩的蒿草，在北风作用下，在白雪映视下，却成了我眼前奔跑的狼群，而在高处摆动的蒿草，成了回家的您。我在惊恐中等了很久，不见您。最后回家，担心一夜没睡，直至第二天您推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