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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三期 逆光 军人
“咳咳！”顺子剧烈咳了两声，歪头吐出口内的泥土，慢慢睁开了眼睛。天空是灰色的，太阳也是灰色的，虽然有些刺眼，但暖暖的，很舒服。
顺子又闭上眼睛，脑子一片空白。缓了缓，嗓子里有咸乎乎的味道，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着脖子，努力想咽下去。但残余的泥土又刺激了他的喉咙，咳了咳，复又吐了出来。
耳边出奇的静。枪炮声、呐喊声，仿佛都是久远的事，现在，一派祥和 。
“狗日的佐藤，瞄得还挺准。”顺子的记忆开始慢慢恢复。
佐藤带领的炮队，对着月明山狂轰滥炸，旗手赵彪中弹倒地。顺子刚接过旗，有发炮弹就落在他右侧两米处。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他一脚踹倒，“咣”的一声，他失去了知觉。
佐藤这条疯狗，这次下了血本。
前天排长大栓接到首长命令，为了保证部队顺利解放清城，命令大栓带领全排人员，务必坚守月明山四十八小时，以防佐藤背后偷袭。后援部队最快今天中午能到。
佐藤大队驻扎在风城，与清城不足二十里。清城鬼子放个屁，佐藤转脸就能闻到。
月明山地处两城交界，是佐藤进清城必经之路。大栓虽然有地势上的优势，但一个排相比佐藤一个营的兵力、以及武器装备上的悬殊，首长下命令之前也是思索再三，但眼前能调动的兵力只有大栓的尖刀排。
大栓接到命令眼皮都没眨一下，保证完成任务。寒冬腊月又缺衣少食，大栓带领全排人员两天内硬是打退了佐藤八次进攻。眼看清城不保，佐藤恼羞成怒，下令炮击，将月明山夷为平地。
佐藤以为月明山上至少有一个团的兵力，否则不可能将佐藤大队一个营困得寸步难行。因而下令将全营火炮尽数调来，向月明山进行地毯式轰炸。
顺子肘部着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忽觉腿部钻心的疼。上面有块石头压着，胳膊一软，复又躺了下来。佐藤阴险狡诈，让队伍轮番进攻，顺子他们两天没吃没睡，身体极度虚脱。
那一脚，劲儿还挺大！顺子想起来了，踹他的人，是排长大栓。
“排长，排长！”
没人应答，只有硝烟弥漫。
脑门一疼，一根枯枝落到头上。顺子仰头望去，一位缺了一只胳膊的人，身子搭在树杈上，正拿眼睛瞪他。看见他醒了，眼里满是欣喜。
“排长！你还活着！”
顺子惊喜万分！
树，离顺子大概五米远，树冠已被齐头炸掉，只剩下一根树杈，顶部还冒着烟。
顺子、大栓都是清城人。顺子长得五大三粗，枪打得一枪一个准，觉得自己天生就是拿枪的料；大栓长得文文气气，若冲锋陷阵，觉得他不拖部队后腿就不错了。虽然打靶比赛也是十靶十中，若论摔跤，他大栓没有可比性。
上次战役排长中弹牺牲，大栓临危受命，指挥全排打了一场大胜仗是不错，谁没有运气好的时候？后来竟晋升为排长，顺子想不通。
连长说了，战场上不能光靠勇，还得有智，这样才能横刀立马一往无前。
大栓智勇双全？还真没看出来。但军令如山，顺子虽有些怨言，也只能窝在心里。他暗下决心，这一战，杀死的鬼子一定要超过大栓。等解放了清城，老少爷们面前咱绝不丢份儿。
看见大栓的模样，顺子悲愤交加，心里那点不满一下没了踪影。
大栓扔掉枯枝，用手指了指山下，比划着不让他出声。
树杈目测两米多高，大栓的视线要比顺子好很多。顺子明白了，鬼子要上来了。他忍着巨疼，用力移开身上的石块，想站起来。但石块移开以后，顺子却呆住了，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没了，血渍、焦痂、与裤子的碎片冻在一起，目不忍睹。
大栓不知什么时候从树上滑下来，搂住顺子肩膀，眼里的怒火如岩浆般喷发。
全排人员，只剩下顺子、大栓。
顺子摸出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用力推开大栓，摆着手，让他快走。大栓身上也是弹尽粮绝。
大栓没有离开，将鲜艳的红旗在山顶竖起。接着利用掩体，用仅有一只手拼命地将顺子往树杈的方向拖。
那是山的最高处，将佐藤引上来同归于尽，也是不错的选择。顺子没有抗拒，双手助力，配合大栓，将身体一点一点向上移。
五米的距离，看似不远，大栓几近虚脱。将顺子身体拖在树旁，大栓随即瘫倒在地上。
顺子早已精疲力尽，倚着树干，大口喘着气，他看见鬼子如蝗虫般蠕动。
山下是鬼子，山那边是清城。
我的家乡，绝不容鬼子践踏。顺子拿出手榴弹，目光沉着刚毅。
“爷爷临走捎上几个垫背的，值了。”
鬼子近了，钢盔反射着寒光。
顺子想让大栓起来快走，忽觉手中一轻，手榴弹已到了大栓手中。大栓大吼一声：“快走，给咱老李家留条根。”
顺子肩膀一偏，身子一下失去了支撑，滚向了山那边 。
大栓又踹了他！
顺子愤怒之极，无奈双手怎么也控制不住残缺的身体从山顶翻滚下滑的速度。
顺子下滑时看见，鬼子挺着刺刀上了山顶，大栓咬下了引线，手榴弹响了，血肉横飞。大栓壮烈牺牲，小鬼子也倒下一大片。山下，冲锋号响起……
又是一年清明时，清城烈士陵园李大栓烈士的墓前，来了一位坐轮椅的老人。老人一身戎装，裤管却是空的。他默默注视着遗像，良久，喃喃说道：“哥，我看你来了。”
老人身旁，站着一位武警战士；战士身后，是一队少先队员。武警战士此刻向前献上一束鲜花，然后庄严地行了军礼。少先队员们齐刷刷地行了队礼。老人发现，孩子们脖子上的红领巾，与当年插在月明山上的红旗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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