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翁一阕《钗头凤》,空留遗恨至冢魂

作者: 藤青城 | 来源:发表于2017-02-14 18:48 被阅读0次
    文/藤青城

    01

    公元1125年,金灭辽后,驱兵大举南下,直逼京都汴梁,当今河南开封。

    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国家风雨飘摇的年代,一个娃娃在浙江绍兴呱呱坠地,母亲唐氏为他取名为陆游。

    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金兵攻陷开封,掠走二帝。钦宗弟弟赵构,在河南商丘趁机即位,建立南宋。不久便放弃中原,逃到扬州。

    公元1129年,金兵再次奔袭扬州,于是赵构慌忙渡江,携众臣逃往杭州。金兵穷追不舍,赵构一路南逃,人送外号赵跑跑。

    话说此时身在浙江绍兴的陆宰也携家带口的四下逃难,还在襁褓中的陆游就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

    生于两宋交迭,成长于偏安一偶。民族矛盾,国家危亡,狼烟四起,动荡不安的日子都为他以后萌生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起到了深远的影响。

    陆游其实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祖父陆佃官至尚书右丞,父亲陆宰北宋末年出仕。母亲也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孙女。

    他自幼酷爱学习,饱读诗书。据说陆家的藏书上万,家里俨然就是一个小型图书馆。陆游早在青少年时期就已经在文坛上初露头角。

    02

    公元1144年,19岁的陆游与表妹唐婉大婚,结成连理夫妇。

    唐婉,文静灵秀,重要的是才华横溢,精通诗词。与陆游有相同的爱好,自然情投意合,惺惺相惜。婚后二人日子过的鱼水欢谐,情爱弥深。终日吟诗作对,互相唱和。

    陆母本来是这桩婚姻的主导者,据说陆游在大婚之前就参加过科举考试,可是没有成功。于是父母二人商量,陆游年岁不小,不如先成家,成婚之后自然就安心读书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婚后的陆游不但没有收敛心志,还彻底沉浸在唐婉的温柔乡里,把什么科举应试全都抛在脑后。

    婆媳自古是天敌,看到儿子这般疼爱唐婉,唐婉自然成为一切罪恶的根源。陆母开始与唐婉水火不容,唐婉遭到了陆母的厌烦。陆母三番两次告诫二人,要以前途为重,期待儿子能够早日光宗耀祖,考取个功名。

    当然这也并不是陆母最后休妻成功的最主要原因,唐婉有致命的软肋,不孕。结婚几年,也不见唐婉产下一男半女,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后来陆母还跑到附近后山的无量庵算命,说此二人八字不合。先是对其儿子予以误导,最终会有血光之灾。陆母惊愕,对此深信不疑,更加坚定了她命儿休妻的决心。

    怎奈母命难违,一对情深意切的鸳鸯被活活拆散。

    陆游与唐婉难舍难分,不忍就此离去。陆游便悄悄另筑别院以安置唐婉。不料很快被陆母发现,陆母是何人啊。先让人把陆游调虎离山,然后带上丫环仆妇赶到那个宅院,亲手把唐婉给揪了出来。之后,陆母直接安排车马,把唐婉送回临安娘家。

    唐婉的父亲得知一切之后,大为生气。就算是唐婉不孕,可仕宦之家,可以纳妾,解决传宗接代的问题。至于陆游倦怠科举,更不该迁怒于女儿唐婉。何况,两家本是兄妹至亲,此时竟然做出如此绝决的事情。两家亲家关系就此崩溃。

    陆母随即为了彻底斩断二人的幽幽情丝,很快给陆游续娶了王氏。

    03

    在一切都成了一场泡影之后,陆游收起满腔的幽怨,重理科举课业。

    公元1153年,陆游进京参加了当时只限于公务员子弟的内部进士考试,结果名列第一。

    不料秦桧的孙子秦埙却偏偏也参加了考试,位于陆游之后,名列第二。这引起了秦桧的大不快,寻根查底,找陆游毛病。发现这陆游还是个主战派,发表过不少抗金言论,这更加遭到秦桧的反感,于是干脆在第二年的复试名册把陆游划掉了。从此一直到秦桧死,陆游不得有出头之日。

    陆游应试接连失利,仕途完全没有着落。一时灰心泄气的陆游回到故乡,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决定出去走走,也去个热闹的景点逛逛,散散心。这个地方就是沈园,一个从此让陆游魂牵梦绕半个世纪的地方。

    话说陆游与唐婉离婚之后,陆游对唐婉应该是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的。陆游多方打听,听说唐婉再嫁的赵士程本是皇族宗亲,门第远胜陆家。赵士程也喜好诗文,为人谦恭,口碑不错。陆游也就此把心中的记挂一直埋藏起来。

    怎奈夫妻一别十年之后,真是造物弄人,在这个春光斗艳的园子里,二人竟又不期而遇了。

    那一刹那,时光与目光双双凝固,四目相对,千般心事,万般情怀却不知从何说起。

    本似乎已将往事淡忘的唐婉,这一不期而遇后,无疑将她已经封闭的心灵又重新打开。积蓄已久的旧日柔情,千般委屈奔泻而出,柔弱的唐婉何以承受。

    而陆游几年来虽有新欢,却与之只是平淡夫妻,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多年来陆游也是强抑着对唐婉的日夜思念,终究是旧情难忘。

    好一阵恍惚迷茫之后,已经身为人妻的唐婉挪开了沉重的脚步,留下深深一瞥之后走远了。

    只剩陆游一人在花丛中怔怔发呆,一阵强劲的春风吹过,吹醒了沉浸在旧梦中的陆游。

    他不由自主的循着唐婉的身影,追寻而去,看见唐婉与赵士程正在不远处的亭阁里用餐。陆游隐隐看见唐婉低首蹙眉,有心无心的伸出玉手与赵士程浅酌慢饮。

    这一场景似成相识,如昨日情梦,痛在心头,于是提笔写下这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 错 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 莫 莫!

    再说唐婉虽说是嫁给了赵士程,但是我们可想而之,一个被休了的女人是不可能再给别人做正妻的,所以我们推测唐婉应该也只是赵士程的一个妾室。

    即便退一万步说,赵士程对唐婉还不错,但是如果一个女人心中藏着另一个人,那无论什么样的男人也再无法打动她的心扉,何况那个男人还是陆游。

    冥冥之中的放不下也好,这一日唐婉鬼使神差的来到沈园,无意瞥见陆游的这首《钗头风》。顿时百感交集,心潮起伏,心里再也无法平静。

    在此一年后,唐婉便由于长期郁郁寡欢,积郁成疾,永远的与世长辞,香消玉损了。

    04

    公元1158年,秦桧病逝,陆游时来运转,得以初入仕途。

    在此后的三十几年里,他先后赴闽蜀,进赣淮,戎马倥偬,政务繁忙。虽说那时朝廷政策一朝三变,陆游也是数遭罢黜,迁贬无常,踪迹不定。

    但至少也算是终于摆脱了在家待业状态,精力就大部分用在了自己的事业上。也许这一阶段的陆游忧国忧民,暂时忘却了与唐婉的儿女情长。

    但是残暮之年的陆游告老还乡,再次赋闲山阴故里。于是睹物思人,对已故唐婉的怀念又日益增强。63岁时,陆游写下《偶复采菊缝枕囊,凄然有感》

    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少时曾题菊枕诗,囊编残稿锁蛛丝。
    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大意是,43年前他俩结成夫妻,曾采菊题诗,双双对对。而今他又来采菊,却是形单影只。当年的香囊早已布满灰尘,好梦难回,愁肠难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不变的只有菊花徒留一样的清香。

    公元1192年,68岁的陆游重回沈园,望着当年题下的钗头凤,触景生情,遂作《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首禅龛一炷香。

    陆游重来沈园,坏壁词迹,把他拉回到当年与唐婉在此重逢时的肝肠寸断。自己也到了迟暮之年,旧事漠漠,后梦茫茫,万念俱灰。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愿它化成佛前的那一缕幽香,飘向已故前妻的九泉之下。

    公元1199年,75岁的陆游又来沈园,此时沈园已经三易其主,景物也今非昔比。抚今追昔,不禁潸然泪下,作《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亦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似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老柳不吹棉。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往事飘渺,相思难却。斜阳镀哀,沈园亦非。

    尤其走到当年照影着唐婉身影的小桥绿波,更是伤情。唐婉已经香消玉损四十年,偶遇时的柳树都老的飘不出柳絮了,自己也已经是风烛残年,不久也会葬于这会稽山下。
    按理说也该是尘缘已断了,可是每每凭吊故地,依然潸然泪下,不能自己。

    公元1205年,81岁的陆游在深夜写下《梦游沈园》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岁月幽幽,沈园一别五十年,真的有些害怕去那个伤心的地方。但又是梦绕魂牵,就在梦里做一番怀念吧。

    次年,82岁的诗人又作《城南》,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眷恋与相思,流露出不堪回首的无奈与绝望。

    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鸿归来只自伤。
    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为谁指颓墙?

    1208年,84岁高龄的陆游,也感到自己行将离世,最后一次来到沈园,写下了关于唐婉的最后一首诗《春游》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大限将至,一生放不下的一个人,一生忘不了的一段情,终于化为虚有。

    05

    陆游享年85岁,他的一生也算是文武全能,豪迈奔放,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是他懦弱的胸膛却撑不起一个温柔的姑娘。

    唐婉含怨早逝,陆游的爱情悲歌也是折磨了他半个多世纪。

    一阕千古绝唱《钗头凤》,只能空留遗恨给后人。

    再望一眼那粉壁破墙

    那是一个守候孤寂醉梦于物的身影,
    那是一蕊枕在梦里永不盛开的花苞。

    那是一对清瘦憔悴的病蝶,徒忆月下秋色中的凝眸。
    那是两副欲语还休的愁肠,空对落叶缱绻中的泪语。

    错是悔,错是自责,错是一生的遗憾。
    瞒是爱,瞒是无奈,瞒是一生的相思。

    但愿世间唯有此词,再无陆游与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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