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过来,我和你们说,在这座山上,埋着一件宝藏,据说里面藏的珠宝,能买下一座城,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它,那以后就不用整天吃这些酸饭了,也不用为了每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在这里把命都丢了。”
说话的人是老姜,一个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的老头,他把我、小赵、和小陈一起叫到一张四方桌子的四个边,在桌子的中间点了一根用山猪油做的蜡烛,微弱的烛光把他的脸照的若隐若现,我很难看清他现在的表情,但我猜他现在一定是很激动又很害怕,不然也不会在说话的时候像在憋屎一样咬牙切齿却又轻声细语,很矛盾。
他的胡子很乱又很长,像山上伐木场靠后那片被砍的一棵都不剩的荒地上的野草,胡子上拧在一起的结块就像山路那些经常绊脚的碎石,看着就很碍眼,我很害怕我们围的这么近,等下烛火把他的胡子全烧光了,然后烧到蜡烛下面这张缺了一腿的四脚桌,这张四脚桌太老又太旧了,里面住了几十代或者是几百代的虫子和蟑螂,它们在早上交配,中午交配,晚上交配,无时无刻不在交配,生出来的后代把桌子都挖空了,缺的那条腿就是被虫子挖掉的,因为空了,就很好点着,火就会更大,接着把整间屋子都烧了,随后我们四个人之间的秘密就会被公布于世,然后被开除,被饿死。
“你确定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这样的宝藏?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在这微弱的烛光下,小赵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什么,亮亮的。他刚到这工厂的时候还是一个黄毛小子,全身瘦的跟火柴似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他的家是离这里六公里左右的幸福村,村名是挺好听的,可生活却过的不咋样,他父亲在一次工伤中瘸了两只腿,还带着一个过滤不了尿毒比单纯拉屎的肛门还没用的肾,母亲是捡破烂的,靠着这点捡破烂赚点钱买饭店里的剩饭剩菜养活一家子,他的爷爷奶奶早就死了,据说都是得了得换脏器的病,可能是遗传的,没等到脏器就撑不住了,但看他的样子,或许有脏器也没那个钱买吧。
他经常在我们的面前说要挣大钱,大到他家里的屋子都装不下,让他爹娘过上好日子,吃鱼吃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挣钱之后就只想着吃鱼吃肉,可能是这种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了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的就像现在闪的一样,亮亮的。
“能买下一整座城?不可能吧,这种地方要是有宝藏,不早就被挖了,还轮得到你们几个穷鬼。”
小陈还是那一副见人就叼的样子,他总爱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巴,厂里的人基本上都不爱和他说话,因为他说的话很真实,总是会把别人对于未来美好丰满的幻想用自己的语言踩在脚底下不断揉拧,等变成皱巴巴的现实之后再还回去。但他这次好像也动心了,他的嘴唇在颤抖,可能是我看错了,因为光线很暗,但他把脸靠近了桌子中央再把下巴高高抬起的样子除了瞎子,是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他激动了。
确实,他也需要钱,需要一笔能够买房买车买一些七七八八的,再买一个媳妇,买一堆孩子的钱。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藏的?”我问。
老姜用手指了指脑袋,然后将脑袋伸进了光线最强的地方,随着脑袋的移动,两条手术疤痕像趴着的大蜈蚣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可能是光线的原因,这两条蜈蚣的几十只脚像扎到了骨头里,周边的肉围着蜈蚣的脚一圈圈陷进去,感觉很疼。
“看到了没有?”他说。
这是他之前在砍树时留下的伤口,当时我也在场,他就在离我右手边十多米的伐木地,地上凹一块凸一块还有很多被伐过的木桩,一不小心,随时都可能被绊倒,他砍完了身边那颗有他腰粗的树,站在一边等着树倒下去,在树干发着咔咔声准备倒下去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把地上的尘土刮了起来,沙子跑进了我的眼睛,也应该跑进了他的眼睛,在揉眼的这个时间段,他那边就传来了像是身体上某些组织或者器官被割掉之后的痛苦叫声,大伙围了上去,发现他正躺在地上用手捂着头,血流了一地,离头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躺着那颗被他砍下来的树,上面贴着像刚被割下来的猪皮,一根根头发上挂着一滴滴鲜红的血,把发根都压弯了。
后来他被送到了医院,据说缝了六七十针,因为那块皮撕的太长了,从头顶撕到了脖子。
“这和宝藏有什么关系?”我问。
他把头抬了起来,这两道伤疤瞬间就藏在了背后的黑暗中。
“我出院之后你们猜我去哪了?去了老板的办公室,他说要给我一笔钱,一笔花不完的钱,叫我回到工厂等,但是他满嘴金牙,满嘴金牙。”
“满嘴金牙怎么了,不是很有钱吗?”小赵问。
“那是把钱都吃嘴里了,渣都不剩。”
小赵点了点头,但他嘴巴开开的,还挠了挠后脑勺。
“我就趁着他出去打电话的时间偷偷翻他的办公桌,除了一些文件之外就是一些仿的东西,比如放在右手第一个抽屉里面那玻璃瓶做的翡翠手镯、铜镀的金手指。”
“干嘛用?讨女人?”小陈问。
“可不是,都是给他后院那栋大房子里面住的七八个女人,个个都像一条涂着口红没脑袋的蛇,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的都是假的,假的。他说他的桌子是上好的沉香,狗屁,就是用我们砍下的木头加工一下再涂上一层香精,假的不能再假了。”
小陈用力地敲了一下桌子。
“这个王八蛋,占了那么多女人。”
“又不是你老婆,你生什么气。”我说。
“你们别吵,我前面说什么来着?哦哦,后来,我在他的办公桌最下面那个抽屉里的一个盒子中发现了一张图纸,画着宝藏位置的图纸,虽然那张纸烂的像蜂窝,但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我屁股边上的那颗痣,熟悉得很,一眼就看出了宝藏的位置。”
“是画了什么标志物吗?”我问。
“是用像猪血一样的红色圈圈在我们这座山上的一个位置,并且大大地写了三个字,宝藏,城,为了不被他发现,我把图放回原来的位置,盖好盒子,推回抽屉,还用衣服把把手擦了擦。”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晚了就被他们挖走了。”
小赵两手往桌子上一拍,站了起来,带起的风将微弱的烛光吹的一晃一晃的,把屋子里四个人的影子照地变了形。
“你确定他们没挖走?”我问。
“如果挖走了那张废纸还藏在抽屉里面干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就在这山上,如果挖到了就直接走人,让那管理工地的老鬼明天鬼叫去吧。”
“要准备什么?”我问。
“平时干活用的帽子,绳子,刀,铲子,手电筒,藏下来的馒头,水壶灌满水,最后是一人一个大袋子。”
“大袋子要干什么?”小赵问。
“你傻啊,装珠宝,你口袋装的那一点,哪够你吃大鱼大肉的。”
“哦。”
小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不知道有没有泛红,这烛光太弱了,看不清楚。
“拿上家伙,走。”
“走。”
我们排成了一队,老姜领头,我在第二个,小陈第三个,小赵在最后一个。老姜果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即使在夜里,走路也不带磕碰的,要不是他的眼睛不会像老鼠那样发光,我甚至怀疑他眼里是不是装了一个手电筒,一个能把黑夜变白天的手电筒。
“哎呦,疼死我了。”走在最后面的小赵发出了叫声。
三把手电筒的光束一起照到了小赵的身上。“小赵,你怎么了。”
“你们别照我的眼睛,都流眼泪了。”
“你这狗娃子,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呢。”
“哈哈哈哈。”
我、小陈、老姜都笑出了声,周围很安静,我们的笑声像加了扩音器,我怕它传出了这座山,传到老板的耳朵里,所以立即收住嘴巴。
老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嘘,小声点,被别人听见了就糟糕了,还不赶紧爬起来,难道等我去踹你一脚吗?”
小赵迅速爬起身子,拍了拍粘在身上的东西,不知道是泥土或者是路边枯死的杂草,然后也笑了一下。
可能是老姜带的路好走,也可能是老天在帮忙,接下来的路我们走的很顺,不到一个小时后,老姜把我们带到了一片丛林里,这片丛林还没有被伐过,腰粗的树木随处可见,边上有水流声,应该是一条河,从水流和石头的撞击声来判断这条河还不小,虽然看不到在哪里,但应该就在我们的附近。
“就在这片区域了,大家散开找找。”
“你确定就在这种地方?”小陈还是那一副叼叼地表情。
“确定。”
“那好,分开找。”我说。
我们四个人分四头在这片区域进行地毯式地搜索,四盏光束在这片黑暗的区域不断地上下左右移动着,把能照到的地方都照了,因为光线很暗,具体位置不详,所以搜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结果。
小陈把手上的铲子往地上一扔,坐在了地上。
“老姜,你是不是在耍我们,全都找遍了,宝藏在哪?你他妈的害我一夜都没睡觉。”
“我这不也在找吗,我敢肯定是在这片区域。”
“那在哪啊?你挖出来给我看看?就不应该陪着你做你的白日大梦,傻狗”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就说,怎么,你以为我怕你啊,傻狗。”
“你给我待在那,看我怎么揍死你。”
“你这个老家伙,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眼见这两个人撸起袖子就要干上了。
“哎呦,疼死我了,诶,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刚准备要动手的两人听到了小赵的呼唤,纷纷把头转向了小赵的位置。
“这狗日的娃不会是摔傻了吧。”
“我没傻,这里真的有东西,一个盒子。”
“盒子!”
我们三个人一起跑了过去。
“在哪,我看看。”小陈冲在了前头,把小赵手里的盒子夺了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上面没有反光,似乎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失去了平整。
“一定是这个,你看这盒子,就是一个古董啊。”老姜把盒子抢了过去,捧在手上,举的高高的,双膝跪地,很虔诚,像在拜神。
“你们觉得这里面会是装着什么宝贝?”我问。
“是个夜明珠,你看这盒子这么小,但里面的东西价值一座城,肯定是夜明珠。”
“瞎说什么老姜,肯定是和氏璧,你看着盒子方方正正的,哪像是装珠子的。”
“我,我觉得像扳指,因为我村里个每天吃鱼肉的大老板手里就有一个,他好像很宝贝。”
“狗娃子,你瞎说什呢,一个扳指哪能买一座城。”
“好了,不要太激动,等下摔倒地上,把里面的东西摔坏了就糟糕了。”我说。
“是是是,不能激动。”
老姜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将盒子捧在怀里,这是一个铜质的盒子,上面刻着看不清楚的花纹,有一点生锈,但整体保存的很完整。
“咦?这上面刻着的是什么?像一个印章。”
小赵将手指指向对着他的哪一面。
“什么印章?”
老姜把盒子慢慢转了个头,将手电筒的光照了上去,一个皇字的印章凸在盒子正面,非常显眼。
“发了,发了,这是皇上用的东西,这回我们发了。”
“快,打开看看。”
“对对对,打开看看。”老姜将他那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放在盒子的顶部和底部,因为颤抖,盒盖被打开的过程左右摇晃,发出了“喀喀喀”。
就在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的那一瞬间,四盏光束齐刷刷地照在上面,发出了耀眼的反光,刺的我伸手遮住了眼睛。
“这是什么?”
“这他妈的就是一座城。”
盒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好像被甩了出去,发出了塑料和金属的碰撞声,接着他们笑了,笑的身体仿佛都要碎了,碎的稀巴烂。
“怎么了,笑的这么开心,看来是件不错的东西。”
我慢慢把我的手移开,循着地上那长长的影子,我看到了矗立在地上那件高高耸立的现代建筑物,确实像极了一座城。我笑了,之前我们说过的话也笑了,那笑声比我们还要大声,这现实比杀人狂还要残忍。
天空渐渐发亮,办公室里~
“爸爸,爸爸,下次我们去野营选我画的这个点好不好,我要把这个玩具装在你的古董盒子,再把它埋起来,变成宝藏。”
“好啊,这盒子你爱拿多少就拿多少,爸爸有的是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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