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冤家在西厢（九）

风流冤家在西厢（九）

夫人发现，这几日莺莺语言恍惚，容光焕发，腰肢体态，和从前不同了。莫不是做了那事么？

这位老夫人还真厉害，这也能看出来。

莺莺的弟弟说前日看见莺莺和红娘去烧香，久久未回。一听此言，老夫人急唤红娘。红娘知道事已败露。挖苦莺莺，你们玩得可真隐蔽啊！

莺莺无奈：月圆便有阴云蔽，花发须教疾雨催。张生啊，为了你我夜去明来，只想着会天长地久；因为你而握雨携云，我常常提心吊胆。本应该戴月披星夜去夜来，谁叫你一夜不眠不休。老夫人心数多，刚愎固执，用不着我花言巧语，也会把没有的说成有，何况真有。

老夫人猜测那穷酸秀才已经做了新女婿，小姐也变成了娇妻，而红娘这小贱人做了牵头。我家小姐这些日子春山滴翠，秋水凝眸。别的不说，只看，穿着那旧时的衣服也是格外的精神，格外的风流。

莺莺叮咛红娘：红娘，你到夫人那里，小心回话。红娘问：我到那里夫人肯定会斥责我，我如何诉说？就仅凭知情不报的罪状，也要挨罚。姐姐你受责理当应该，我图什么来？

你和张生秀帏里欢爱，倒凤颠鸾百事有。我在窗户外几次三番轻咳嗽，站在苍台上绣鞋儿冰透。今日个，我这嫩皮肤要挨打，姐姐啊，我这殷勤是什么缘由？姐姐在这里等着，我能说过去就说过去，说不过去你别怨我。

红娘到夫人处，果然夫人大怒，要打红娘，红娘还真是个人才，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将夫人的心思说活了。看红娘怎么说：夜坐停针，咱两个说张生哥哥病着，咱两个去看看，去了那里，张生说，老夫人事已休，将恩变为仇，让我半路上喜变作忧，他说，红娘你先行，叫小姐晚走一会儿。我还以为她会神针灸法治病，谁知道他们男欢女爱。他们两个一月有余天天一处宿，何须你一一问缘由？他们两个情投意合，你何必苦苦计较，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夫人怒：都是你这小贱人。

红娘：不是张生、莺莺、红娘的错，是夫人你的错。信者，人之根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当日既已许之，何故变卦。既不成事，当不该留张生在家，让他离去。而不应该留张生在书院，使一对怨女旷夫早晚窥视，所以才会出事。事已至此，若夫人不息事宁人，一来辱没相国家谱，二来张生施恩反遭其辱，报至官司，也会被说是夫人背信弃义，岂不毁了自己的贤明。望夫人台鉴：莫若恕其小过，成就大事，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去其污，岂不为更好吗？

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一个通彻三教九流，一个晓尽描鸾刺绣。

既然张生和莺莺已经做出了这事，就只能了结，放开手不必追究。大恩人怎做敌头？举荐白马将军的是他的故友张生，斩飞虎叛贼草寇。若不和张解元和睦相处，就是和崔相国出乖弄丑。到底干连着自己的亲骨肉，夫人万万要慎重。

夫人听了红娘一席话，觉得这小贱人说得有道理。于是，让红娘叫莺莺那贱人来，红娘去和莺莺说，夫人唤你去说亲事。莺莺说：做下这事，羞人答答的怎么去见夫人？被红娘一顿挖苦：当日个月明才上了柳梢头，却早已经人约黄昏后了。羞得我脑背后将牙儿衬着衫儿袖。猛凝眸，看时节，就见鞋底尖儿瘦。一个恣意忘情，一个缠绵不休。呸！那时候怎么不害半点儿羞？

莺莺到母亲那里，免不了一顿臭骂，夫人又叫红娘去叫禽兽张生。张生诚惶诚恐，不敢前去，又被红娘一顿臭骂。我不再帮忙时才知道，你原来苗而不秀。呸！你是个银样蜡枪头。

张生见到夫人，自然也被臭骂一顿。

一个秀才干了坏事，尤其令社会不容，他们以为读圣贤书的人就理应规规矩矩，美色当前都不能胡来。

夫人又对张生说：我家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你明天就去上朝应举，我给你养着你媳妇。考上官就来见我，考不上别来见我。明天就收拾行装，请长老一同送张生，到十里长亭去。

莺莺念道：寄语西河堤畔柳，安排青眼送行人。

来时节画堂萧鼓鸣春晓，列著一对儿鸾交凤友。

张生的媳妇被丈母娘扣下了，那还不拼了命去考功名。呵呵

今日送张生赴京赶考，正是暮秋时节。莺莺感怀：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恨相见的迟，怨归去的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请疏林挂住斜晖。

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凄迷。

虽然久后成佳配，奈时间怎不悲啼。意似痴，心如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

夫人说：红娘，给张生和小姐斟酒。红娘斟酒。莺莺唱：供食太急，须有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应当回避，真想和他举案齐眉。虽然只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让我和他夫妻共桌而食。眼底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成望夫石。

酒意阑珊，夫人说，架好车我先回去，小姐和红娘随后来。

莺莺一看母亲走了，才敢过来和张生说话：张生，此去一遭，得不得官都要早早回来。

张生；我这一去，一定要夺一个状元才回来。正是：青宵有路终须有，金榜无名誓不归。

莺莺：君行别无所赠，口占一绝，为你送行：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张生一听忙说：小姐之意差矣，张珙更敢怜谁？谨赓一绝，以剖寸心：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

莺莺唱：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里成灰。

这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

昨天还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里已是翠被生寒有梦知。

莺莺一再嘱咐张生：你不要担忧文齐福不齐，我只怕你停妻再娶妻。千万不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在这里青鸾有信频繁的寄，你绝不能金榜无名誓不归。还要记住，若见了那异乡的野花野草，再不要像这里一样留恋不舍。

张生：再谁能像小姐你，我怎么会生这些念头。

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怎么实在不想上车离去？来时急急的来，走时却迟迟不愿走。

红娘催：夫人走了好一会儿了，姐姐，我们回家去吧。

莺莺唱：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胸臆，这些大大小小的车子怎么能载得起呢？

莺莺坐车走了。张生嘱咐仆童，赶紧走一程，去找个住宿的地方。

泪虽流水急，愁逐野云飞。

张生和仆童骑着马不觉已离开浦东三十多里，前面到了一个叫草桥的地方。张生决定就在草桥店住一晚，明天再赶路。

到了草桥店，张生也不要吃的，只说要休息。

张生睡在旅店的硬板床上哪里能适应？被凉枕单，秋虫在四周哀鸣，窗户纸被秋风吹的哗啦哗啦响。被子又薄又硬，冷清清什么时候温热。迷迷糊糊中看见莺莺来了，莺莺趁夫人和红娘睡着后，独自来寻张生，张生一见，心疼不已，这深更半夜的，你也不怕沾了露水，走路多脚心儿疼。莺莺说，我为了你，也顾不得路途遥远了，我要和你一起进京，陪你去赶考。

想着你废寝忘食，香消玉减，花开花谢，犹自觉争些。便枕冷衾寒，凤只鸾孤，月圆云遮，寻思来有甚伤嗟。

忽然，门外一群衙门卒子来叫门：刚才有个女子过河而来，不知哪里去了，打起火把，她肯定就进了这个店了。快出来，快出来！

原来是一群贼人来抢莺莺。张生忽然被吓醒！原来是个梦。推门一看，只见一天露气，满地霜华，晓星初上，残月犹明。无端喜鹊高枝上，一枕鸳鸯梦不成。

绿依依墙高柳半遮，静悄悄门掩清秋夜，疏剌剌林稍落叶风，昏惨惨云际穿窗云。

仆童来说，天亮了，咱早点出门到前面吃饭去。于是张生叫来店小二打发了房钱，出门去。

柳丝长咫尺情牵惹，水声幽仿佛人呜咽。斜月残灯，半明半灭。唱道是旧恨连绵，新愁郁结；恨塞离愁，满肺腑难淘泄。除纸笔代喉舌，千种相思对谁说！

都是为了那一官半职，阻隔的千山万水。

他们的相思离愁，惹得人无情无绪。罢！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