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故乡老宅那吱吱呀呀的木门,迎面跑来的是记忆里的林氏四兄妹。沉着严肃的是大哥,眼睛贼亮贼亮的;一脸诡笑的是二哥,鬼点子不少;颇有正义感的女侠是三姐,总是摇晃着浓密乌黑的长辫子,主持公道;最后的四弟就是我了,调皮幽默,胆大妄为。
老宅庭院幽深而沉闷,长年泛着微黄的灯光,墙脚枯黄的野草在这群孩童奔跑而过的风中颤动。新屋、旧屋、工具房、阁楼、阳台、神堂是我们的战场。拿着玩具刀枪,一片混战,嘴里还配合着砰砰咔咔的声响。
"躲猫猫"是最有挑战的游戏之一了,老宅里可以藏身的地点之多,让找寻者宛如置身迷宫之中。那一人高的大水缸、硕大无比的大粮仓、吱吱呀呀的木板老阁楼、乌黑陈旧的大木柜都是我们的藏身之处。
下象棋玩扑克是常有的节目,总是要尽兴竞技一个下午,然后让输的人出钱买来一大堆零食,聚在一起,边讲故事边品尝。如遇到谁兴致大发、侃侃而谈时,其他人总会齐声应和,装出一副副陶醉赞同的样子,一边抓紧将食物送入口中,待发言者发觉时,已是粮尽碟空,留下笑声一片。
夜晚的星空下,我们席地而坐,点蜡烛,讲鬼故事,然后猜拳决定由谁沿着幽长而昏暗的楼梯,冒着被鬼抓的危险,下楼为大家准备茶水食物。
春季缤纷,四兄妹分别搭乘两辆永久牌自行车,到郊外踏青。大哥带我,二哥带三姐,回来的时候总是兵分两路,一路走大路,一路闯小路,看谁抢先到达指定地点。大哥骑技超强,驾驶着和他个子一般高的自行车,带着我,沿着半米宽的拦河堤坝穿过大河,一边是平湖,一边是瀑布;然后顺着坎坷的山道疾驰,口中模仿摩托车嗡嗡的声响,我在后座时而指挥换挡加速,时而指挥减挡减速,他总能按我的要求,让"摩托车"加速或减速;山路边的破瓦窖,是我们"赛车"的停靠站,我们总在里头休整"加油"。
夏日炎炎,趁着大人们不在,我们到工具房搬了一堆规整的方形木棍,在阳台上搭起一间容得下一人的小木屋,然后剪刀石头布,决定由谁躺在里头乘凉,由谁到遥远的厨房提来茶水解渴。夜晚,我们总会打打闹闹到离家好远的冰店,买来一碗碗冰激凌球,然后再很不耐烦地把空碗送还回去。
秋高气爽,一起到野外抓蝴蝶昆虫,采集树叶,然后将采集来的树叶和抓来的昆虫夹在破旧的四角码大辞典中,等干枯后再制作成昆虫和树叶标本。我们还到竹林边溪水里嬉戏、古树土墙上掏鸟窝、用废旧的自行车链条制作玩具手枪、用旧树头制作独轮车……大哥总是带着那海鸥黑白相机,捕捉下精彩的一幕,然后深夜里,四个人挤在新屋,用红纸罩住灯泡,洗好胶卷底片,拿出相纸,在灯箱过光后,分别在显影水和定影水浸泡,一张张神奇的照片就这样诞生了。
冬寒地冻,四个人窝在炕上,围着一盘珠子跳棋,各自把珠子叠成一座金字塔,玩起了弹珠游戏,看谁的珠子全部被弹下棋盘,谁就钻桌底。或者用象棋和积木,叠起一座座雄伟的宫殿,幻想里头演绎的古代传奇。然后四个人安静地躲在一床厚重的棉被窝里看连环画,如果有谁不小心动弹一下,让那脚臭气跑出被窝,肯定要被其他人痛扁一顿。床头那台摩登的录放收三用机,正抒情地播放着流行金曲——"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
时光飞逝,老宅依旧,只是朱颜改。吱吱呀呀的木门在我们面前缓缓关闭,转过身,今日的林氏四兄妹,携手,微笑而自信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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