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璇再一次踏在云江的土地上,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但西伯利亚的寒气跋山涉水到云江显然已经消磨不少,故云江并不甚冷。
璇子正是快要实习期满决定能否转正的关键阶段,此番回校,固然有准备期末的借口,但璇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回来,自然还是为着陈辰的成分更多。
自陈辰离开北京,两人关系几乎跌至冰点,璇子后来想起自己的歇斯底里每每觉得不安,这一时情绪,几乎葬送了他们的一世纠缠。可惜那时的她并不懂得陈辰欣赏哪副万事从容、玩世不恭的姿态之下的骨子里并存的冲动和教养。
他们默契地把这段关系再一次悬置——上次悬置是因为她一时兴起要去读研,结果是陈辰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牺牲,而她“妥协”。多年以后她才明白,“逼”她妥协的不是陈辰,而是他口中的现实让人无可争辩,无从抵御。
上次的悬置没有结果(也许她的妥协和陈辰的不接受妥协之间的断裂本身就是结果?)所以有了这次更加戏剧性场景之后的悬置,而这次的结果会否也是场断裂,如果是,断裂的又会是什么?
沈青璇脑子里乱乱的,从机场回学校的地铁上脑子里不断的出现与陈辰在一起的一幕幕,蒙太奇般的脑内剪辑让沈青璇目不暇接——她是回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可她心底仍旧希望继续纠缠,她不能自主地耽溺于这场梦境本身,自知虚妄,却不愿抽身。
这次回来她没有告诉陈辰,所以当她洗净风尘赶在陈辰下课出现在他教室门口的时候,陈辰讶异到不曾落泪。这个人他魂牵梦萦,却自知无从守护,已到了分别的临界点。
“璇子……是你吗?”陈辰走出教室,与多日未见的璇子四目相对,却似面对梦中之人,不敢高声,恐把自己惊醒了,人就不在面前了。
璇子只觉陈辰憔悴多了——他临走嘱咐她不可一味憔悴,可他自己却没做到。沈青璇心中本千回百结,如今却只剩心痛,可也只有这痛,可以证明,心底的那份爱还在,“是,沈青璇回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没有断了联系,更不曾干出拉黑删好友之类的幼稚之举,但交流方式却变得“客气”多了,左不过添衣吃饭,绝不肯提及所谓的选择和未来。
他们都知道问题必须解决,但却默契地想把分别拖了又拖,终究是舍不得,可又谁也不愿亦不能勉强谁,抑或只是担不起扼杀爱情的罪名?
“实习期还没到,该是为期末回来的,最近还好吗?”他们哪儿都没去,排排坐在教学楼的连廊下,像多年未见的好友般互相寒暄,虽然他们都知道彼此皆有许多许多入肺腑见心肝的恳切话,只是说不出。
“也好,也不好……总也要过的。”璇子并不习惯这样客套的陈辰,在她的记忆中,从第一面起,这个男孩就是清越激荡的模样,不惹尘俗。她曾为这样的陈辰折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世间不可能真的存在毫无根基的空中楼阁。
璇子不善于客套寒暄,所以在对方三十八秒的沉默之后,璇子轻轻将头靠在陈辰肩上,再开口时泪如雨倾:“我们只能到这儿了是吗?”
陈辰没有表情,没有说话,只是呆坐,良久,良久,天色都暗了,整栋教学楼里人生萧疏,璇子抽噎的声音于陈辰如钢针,如梦魇,“你不肯让我妥协,所以我也不能让你妥协,这样的悬置不再有任何意义,对吗?”璇子持慧剑,斩断的似自己的血脉,痛彻。
陈辰还是无言,但泪水已止不住,他回抱过沈青璇,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泪滴落,又是许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这迭声的对不起,璇子的心就凉了,她知道,陈辰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个说着“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沈青璇”的陈辰在什么时候已经渐渐褪色。她也预见到此,所以并不惊诧,但却无从阻止,更无法改变。
多少个午夜梦回之后,沈青璇才明白,是她的歇斯底里彻底撕破了他最后的坚持和倔强——她亲手毁掉他天真的执着,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力,进而彻底绝望。
而此刻,绝望的却是沈青璇自己——她自知转正有望,却坚持不交下个季度的房租,她还要最后一招——只要陈辰愿意继续,她愿意放弃北京的机会,回到云江,随便做什么工作,只要还在他身边。
但他没有坚持了,让她的再一次自我牺牲连讲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一个笑话——也许陈辰才是对的,妥协对爱情来讲太沉重,慢性毒杀曾经的真挚和纯粹。
可他怎么舍得呢?沈青璇不明白。是男子本身就更善于杀伐决断吗?虽然他们幼稚,晚熟,但一旦意识到问题所在,便再也不肯牵扯纠葛?沈青璇只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同她一样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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