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鸟

山神鸟

在一个遥远偏僻的小山村里，有一只山神鸟。

村子里有许多关于这只鸟儿的传说。

在村头的一棵槐树下，一位慈祥的老人正给坐在他旁边的小孩子讲山神鸟的故事。夕阳静静地覆上这个村子，给村子平添了几分安静与祥和。在一片安静与祥和里，老人的故事也开始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村子还不存在的时候，山神鸟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小孩子仰着小小的脑袋问道：“山神鸟不会死去吗？”

老人笑一笑：“山神鸟像神一样守护这片土地，不会死去。”

“那…山神鸟会孤独吗？”

老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应该会吧，日日夜夜守护这片土地，山神鸟也会觉得孤独。你听，山神鸟开始唱歌了。”

山神鸟的歌声从树林里传过来，那声音多么美妙啊，像清泉涓涓地流过山石，又像花瓣簌簌地落在地上。村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连村头的老狗都不吠了，闭着眼睛卧在树下。夕阳把村子染成了黄色，这一切都让人心怀感念。

过了好久，小孩子才从歌声中回过神来，仰着头问旁边的老人：“阿爷，山神鸟有这么动听的歌声，可是为什么没有五彩的羽毛相配呢？你看，它的羽毛灰扑扑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夕阳下，老人在坐着的石头旁敲了敲烟杆，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烟在两人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老人似乎不准备再开口了，好长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又重新传了出来。

“山神鸟啊，原本有一身如彩虹一般绚美的羽毛。

它自由、高贵、美丽。它的声音如同天上的清泉，羽毛如仙女的衣衫。它每日在林间自由地歌唱和飞翔。困了，就栖息在老树的枝丫上；渴了，就饮山间的清泉。日日年年，没人说得清山神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连它自己都忘了。”

“可是山神鸟怎么会失去羽毛呢？”小孩子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问。

老人又长长地吸了口烟，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穿透了厚厚的时间。

“后来啊，那个山神鸟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孤独美丽的山神鸟，遇到了一位温柔善良的姑娘。

“姑娘将被暴风雨打落在地上的鸟儿小心地捧起来，轻轻地抚顺它的羽毛。

‘好美的一只鸟儿，你就是这林子里的山神鸟吗？’姑娘轻声问道，说完自己又轻轻笑了。‘瞧我，怎么竟想要一只鸟儿来回答我呢。’

姑娘的手掌真温暖，她的笑容真好看啊。

山神鸟觉得自己仿佛躺在湖边的草地上，风轻轻吹过湖面，吹得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山神鸟心里的某个地方，也像那湖面，一漾一漾的。

也许，那就是爱情吧。

一只美丽孤独的鸟儿，爱上了一位温柔善良的姑娘。

就像是所有陷入爱情的少年一样，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真心捧到心上人面前。山神鸟决定将自己最珍贵的羽毛送给姑娘。

于是，第二天清晨，当姑娘推开窗子，就看到一支七彩的羽毛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这是一支如同彩虹一般美丽的羽毛，正泛着七彩的光。

姑娘一下子被这只羽毛吸引了。她小心地拿起来放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拿来一只精美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羽毛放进去。

那天之后的好多天清晨，只要姑娘一推开窗子，就会看到一支美丽的羽毛。

而山神鸟呢？它就像所有陷入爱情的少年一样，随时愿意为了爱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管那个人接不接受。

山神鸟每天忍着疼痛拔下自己的羽毛。但只要看到姑娘收到羽毛时唇边的笑意，它就觉得这疼痛算得了什么呢。即使身体已经血淋淋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看到姑娘笑了，它就在林间欢快地歌唱，从一个树枝飞到另一个枝头，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喜悦。

终于，山神鸟要拔下最后一支羽毛了。可是，村里的喜鹊却为它带来了一个消息：那个姑娘要嫁人了。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山神鸟非常非常难过。

它去求林子里的一棵老树，求老树把自己变成人类。

老树告诉它：‘你已经失去了美丽的羽毛，所以即使变成人类，也只能是丑陋的人，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只要能向姑娘表明自己的心意，丑陋的外表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山神鸟回答了老树的话。

‘丑陋的外表并不可怕，怕的是一个人一旦失去了美丽的外表，就连高贵的灵魂也一并丢了。’老树沉重地说道。但最终它还是答应了山神鸟的请求‘你要记住，一旦这片土地出现灾难，你一定要立马回来，永远也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山神鸟于是成了一个樵夫。

这个樵夫可真丑啊，他的头上光秃秃的，却偏偏长有一撮五彩的头发。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可笑。

他每日经过姑娘的窗前，都有一群孩子跟在他身后，那些孩子围着他取笑他。

‘丑樵夫，丑樵夫，

全身上下光秃秃。’

没过多久全村的孩子都会唱这个歌谣了。

山神鸟因此有了一个新名字：毛怪。孩子们远远看到他，就开始大声喊：‘毛怪来了，毛怪来了。’

尽管村里的大人会批评那些孩子，并且给山神鸟送来一些吃的用的周济他。但山神鸟再也没有以前的自信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无助。

他成了孩子口中的毛怪，而那个姑娘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白月。

每当他想在姑娘面前多停一会儿。身后，孩子们的歌声就传过来了。他一下子觉得像泄了气一样，再也没有勇气哪怕是在姑娘的窗前多停一会儿，更何况是向姑娘表明自己的心意呢？他只得低下头灰溜溜的走掉了。

之后的几天里，山神鸟依然每日砍柴担水。只是在路过姑娘窗子的时候，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变得自卑极了，甚至有些痛恨自己。‘我原本是一只多么高贵，多么自由的山神鸟啊，却如何落到了这个境地！’

这天晚上山神鸟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的脑子里不断浮现老树的话：‘丑陋的外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一旦失去了美丽的外表，就连自己高贵的灵魂也一并丢弃了。’

山神鸟想：我果真连自己高贵的灵魂也一并丢弃了吗？如果没有，我又为何变得如此猥琐和自卑呢？是姑娘太美丽了吗？是啊，姑娘太美了，而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不自觉的将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了。

想到这儿，山神鸟起身走了出去。

美丽的姑娘，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可我辛苦变成人类，只是想为你唱一首歌呀。美丽的姑娘，我多想为你唱一首歌！

‘白月光，轻透过我窗。

白月光，照在我的心上。

化成鸟，送你最美的羽裳。

化为人，只愿为你歌一场。

……’

在寂静的夜里，这歌声飘呀飘，飘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些人听到歌声，翻一个身，又甜甜地睡去了。

有些人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有动听的歌声，于是咧开嘴笑了。

有些人睡得浅一些，坐起来凝神细听一会儿，说几句赞美的话。

白月姑娘也听到歌声了。她再也睡不着，索性站起来推开窗子。这一推，就看到唱歌的人了。

毛怪忘情地唱着歌，长相与这歌声极不相配。可在这样月色清明而又动情的夜晚，他似乎看起来也不那么怪异了。

毛怪一抬头就看到站在窗子里的美丽姑娘。

此刻白月穿着白色的长裙，表情柔和而又温暖。月光淡淡的洒在她身上，使她看起来真像一个仙子。

如果此刻即是永恒，该有多好。

可远处树林里一闪一闪的火光提醒着山神鸟，该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在这样干燥的夜里，大火几乎是一瞬间就蔓延起来了。

村子里有人大喊着：‘着火啦着火啦。树林里着火了！’不一会儿老老少少都起来了，整个村子乱作一团。

山神鸟望着白月，又看了看乱作一团的村民，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不正是守护这些淳朴的村民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吗！

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他几乎是跑着冲进着火的林子。

村民有人看到了，在后面大喊：‘毛怪毛怪,快回来啊，快回来!’

可是一切都晚了，大家眼睁睁的看着毛怪冲进了大火。

说也奇怪，就在那一瞬间，大火熄灭了。

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天已经微微亮了。

从大火熄灭的地方飞出一只灰色的鸟。这鸟在天空中盘旋着，鸣叫着。

‘山神鸟呵，这是山神鸟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一下子都跪到了地上。他们从心里感谢山神鸟的保佑。

白月也跪在地上。她心里有一个隐约的念头，关于毛怪，关于山神鸟。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又什么也说不清楚。

山神鸟依然在天空上盘旋着，飞舞着。突然一只羽毛落了下来。这支羽毛泛着七彩的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到白月手上。

山神鸟飞走了。

而白月看着这只七彩的羽毛，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老人的故事讲到这儿，小孩儿已经完全入迷了。他眨着泛着泪水的眼睛问老人：“阿爷，后来白月姑娘还是嫁人了吗？”

“嫁人了，嫁给了~”

“老头子，回来吃饭了。”老人再想说下去的时候，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只得收了烟杆，慢悠悠地站起来，一只手拉着小孩的手，一面说：“走吧，阿奶喊我们回家吃饭呢。”

小孩转过头。看到旁边窗子里满头白发却很慈祥的老人，此刻正微笑着看他们。嘴里说着：“爷孙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知道回来吃饭。”

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了下去，月亮升起来了，村子又重新被清朗的月光笼罩。

在这清朗的月光中，小孩子看到阿奶的胸前，一支彩色的羽毛，正泛着七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