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枢梳洗完了之后,被碧丝和燕草簇拥着来到了抱厦前。这里的三个门已经俱被打开,只见外面湖面上竟有两只鹭鸶停在那里,两相交颈,自啄羽毛。林枢愣在原地,指着这两只白鹭“这这这这”了半天,对着跟前的碧丝、燕草和崔妈妈都说不出话来。崔妈妈笑道:“这是二爷特意吩咐外头的庄子捕获的两只白鹭,送来给奶奶赏玩的。二爷还说白鹭洲岂能没有白鹭相栖?”林枢却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上,一脸懵的问道:“可是,这给它们吃什么啊?”忽然抬头,发现汪寒江已经端着放置着账册和笔砚的盘子等在了屋里。她奇道:“你怎么来了?没去明诚轩吗?”汪寒江行礼说道:“我听闻奶奶房里添了两个宠物,来给奶奶算一下新添的宠物每个月的用度。”林枢怔怔的看着她报了一个数字,林枢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嗡嗡的,她难以置信的问道:“两只鸟,一个月一两银子?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十两,凭什么?”汪寒江想了想说道:“那左右,这也是养在院子里的,不如多一条开支?”林枢摇头说道:“那还得找专门的人去喂。再说这是将军送我的,反倒动用官中的钱,不太合适。”说完两下寂静,忽然林枢问道:“诶,这种鸟在市面上值多少钱?”汪寒江不假思索的回道:“一只一百八十两朝上,若是凑得齐两只可以买到五百两。”
林枢狠狠的抽了一口气,猛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给我把那两只鸟呜呜呜……”原来是崔妈妈知道她想做什么,竟捂住了她的口连忙劝解道:“奶奶奶奶,这可是将军给奶奶的,奶奶怎么能说卖就卖了呢?”林枢一面被碧丝和燕草拖进了屋子里一面两只眼睛晶晶亮的挣扎着说道:“可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一早嘉善堂中,林枢却见云金雀早早的就来了,依托在康邵氏的身边,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康邵氏看她的神情也是满赋慈爱。康潋和康滟也在堂上,见林枢来了这才站起来行礼,林枢跟郑氏行了礼之后才落座。林枢刚一坐下,便听到康潋说道:“二嫂嫂今日可来得晚了,那对鸶鹭就那么好看,连给母亲请安都耽误了。”林枢知道她夹枪带棒,也不回嘴,只顾吃茶。郑氏也笑道:“是呢,我们早起也瞧见了,可真是两只灵禽。不知弟妹何时请我们大家一起观赏啊?”林枢放下茶碗说道:“大嫂要是喜欢看,什么时候来都行。”郑氏被她噎住,只好闭嘴,康邵氏也笑道:“赏玩赏玩也好,我们园子里也该是有点活物,这次借着衍儿媳妇的福气,托赖我们也沾沾光吧。”一个堂中的人便笑了起来。林枢立刻站起来说道:“太太要是想去园中赏玩,我就找人去安排安排了。午后阳光会消散一些,我去清风朗月那里布置一下酒菜桌椅,太太游玩累了可以去喝点雪泡梅花酒,怎么样?”康邵氏笑道:“都好都好,去罢。”
云金雀在林枢进了门之后从来都没有站起来过,只是冷眼看着她,就连她走也未曾起身相送,只是跪在地上伏在康邵氏的膝上给她捶腿,直到林枢走出去了,康邵氏这才想起来她说道:“怎么你奶奶来了都未曾请安行礼?”云金雀笑道:“我服侍着姨母呢,自然是以姨母为尊才是。”康邵氏立刻驳道:“这话糊涂,到底她是将军屋里的正头主母,照你这么说怠慢了她反而是我的过错了?”云金雀听到这话立刻跪到了康邵氏的脚底下说道:“是金雀轻狂了,多谢太太教诲。”康潋却不服气:“母亲,我们金雀姐姐到底是贵妾,就是给二哥哥当了平妻也是行得的,您这么做未免有些苛刻了吧。”康邵氏苦口婆心道:“等你今后出门子了,做了人家的正头主母,你就明白了。”然后说道:“你们都散了吧。”说罢便自己回去屋子里了。
康潋送了康邵氏走之后,把云金雀搀起来说道:“金雀姐姐,教你受委屈了。”郑氏也走到她身边解劝道:“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该让大家都满意的。”说着也拍了拍云金雀的手,云金雀顿时面上沉了下去,也讪讪的说道:“我自然知道的。”说完便转身走了。见她去了,潋、滟和郑氏也互相散了。只说潋、滟回去的路上,康滟对康潋说道:“三姐姐,二哥哥房里的事我们还是少沾惹。姐姐从来都是拿的稳算得准的,只不过是碍于金雀姐姐跟我们的情面才这么样的。但是二哥哥毕竟已经有了家室了,一应的事物理应是二嫂嫂去打理,就算有什么不平之事,也该是母亲出面,我们到底是在室的女孩儿,何须说这样的话倒失了我们体面。”康潋倒是不服不忿的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只不过是因为金雀姐姐从来都不喜欢你调汁抹粉的才这么说的。从小你也跟金雀姐姐淡淡的,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情分?现在就这样对金雀姐姐,这今后荫封了,林氏得了脸面,更要欺负金雀姐姐了。”康滟并不在意自己被康潋奚落,反倒劝道:“姐姐就外头的形势之上看得清楚,也能讲政谈道,但是这些事就看不明白了。这两天到底谁是谁非姐姐自己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我从来知道姐姐不喜欢听人说教,但今天说也说了,姐姐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算了。”说完撅着小嘴转身往院子里跑去。
午后,果然林枢差人来请康邵氏去游园。康邵氏带着莫妈妈、郑氏怀抱着易哥儿身后跟着两个乳母和莲娘、康潋并康滟,贴身丫鬟都远远的跟着,云金雀孤身一人只跟在林枢身边,而林枢则是带着燕草碧丝两人。这也是林枢第一次在康府的花园里溜达,一进院门,拦路便是一座太湖石,两旁的绿蕉劲松,伫立舒展巍峨。太湖石其间有一小路,就中行到太湖石后,便是两边夹到的两片青竹,枝节繁茂,绿意沁人心脾。此间庇荫之处,颇为凉爽,康邵氏倒是略站了站笑道:“这花园子如今是余家的在料理吗?”林枢回道:“是。”康邵氏说道:“嗯,这里倒是干净,篱笆是新匝的?”立刻有妇人上前说道:“太太好眼力,正是。”康邵氏点头叹道:“匝的好啊,颜色也干净,花样也新鲜。衍儿媳妇也该赏你几个钱慰劳你辛苦才是。”林枢立刻让燕草送钱去,林枢行礼回话道:“是我没想到,多亏太太想到了,不然余嫂子就白辛苦了。”余家嫂子立刻笑说:“做得好是应该应分的,可不是什么奇功。这是太太和奶奶看得起我老婆子。”说罢一行人便都笑了。林枢对余家嫂子说道:“嫂子,那麻烦你给我们带个路吧。”余嫂子听说喜之不尽,谢恩不止。因莫妈妈在康邵氏身边,她只好扶着林枢一路行一路说,哪边的树木不旺盛了,如何安插绿植的;哪边的花木萎靡了,又是如何腾挪的。如此这般百般述说,到让康邵氏更加看重林枢遣人派事的能力。另一边抱着易哥儿的郑氏倒是暗暗的翻了几个白眼,想着这林枢倒是会驳她的面子耍自己的威风的,因此倒对林枢愈加没有好感。
原来康家这花园,从竹林出来之后,便来到了镜尘湖镜尘湖畔铺设岩石,供人起坐近水,另一边则是杨柳相携,树木岩石夹道而迎。前面不远之处,便是一处架在湖上的敞厅,湖对角见到的却是林枢的白鹭洲,湖面上与白鹭洲遥遥相对的,则是康衍的书房日新斋。如今且说那敞厅,四面镂空,面水而开,悬挂湘帘,放置红木桌椅,摆放的都是各色官窑瓷器,有青瓷胆瓶、青瓷落地花筒、摆在高几之上的铜瓶,其上皆安插摆放时鲜花卉,教人看得十分雅致。
原来此间就是清风朗月。清风朗月的对面紫薇浸月,后栽种着木槿朝荣,水间菱花如火,倒是满眼芬芳。入门便是一鼎铸银莲花出香,内焚着驱避蚊虫的香料,靠水的两角各摆放着一个银鎏金三足炉,同样熏着驱蚊的香药。康邵氏见了这里的布置,不禁指着林枢笑道:“瞧瞧,这衍儿媳妇可真是藏着掖着的,直到入了门这才施展出来,哄得我们只以为你是个乡野村妇,如今看来竟是我们受了欺瞒了。”说罢所有人便哄然而笑,林枢只是行了礼说道:“太太不嫌弃我罢了。”说完便扶着几人入席就坐。原来这里安排了一人一席,康邵氏坐在正中上首,顺领往下是郑氏、林枢,对面则坐的康潋康滟。云金雀站在地上陪侍林枢,易哥儿因着人小坐不住,还是乳母陪着满厅里蹒跚而走。及至坐了,一行人面水而坐,镜尘湖上的风夹杂着菱花的香气扑着各人的衣裙,香炉中的香气袭人,令人头脑清省,心胸开阔。个人坐稳了,这才上了雪泡梅花酒并酒糟的鸭货,康邵氏捧着酒杯啜饮了一口说道:“这光吃酒也怪无趣的,不如行个令的好。”郑氏先站起来说道:“这倒罢了,除了座上的两位姑娘和我们姨娘,我们几个可都是不能的了,还求太太赏脸,再限别的才是啊。”康邵氏笑着将手一挥道:“罢了罢了,将那紫薇花折来一束,我们传花,花到谁的手里住了,说笑话一个。”众人小说是,这才坐了玩起来。
如今只说清风朗月之中众人击磬传薇,莫妈妈被对众人,铜锤才一击,响声灵动,昆山玉碎,回响如在脑中嗡鸣,倒教林枢脑中一凛。只见紫薇从康滟手中传至康潋手中,再从康潋手中传至康邵氏手中,再从康邵氏手中传至郑氏,接着传至林枢,林枢拿在手中的时候,下座已经无人,顿时慌得手忙脚乱,想要送去对面康滟手中的时候,磬声已住。众人见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地当间,憋不住的都笑出来了,康潋掩口而笑,康滟前仰后合,郑氏扶腰捂肚,康邵氏拍桌按几,连云金雀也笑的花枝烂颤。林枢站在原地有点尴尬,却也不好回去,只见康邵氏笑道:“可是拿住了衍儿媳妇了,快说一个笑话来,不然就罚酒三壶。”林枢顿时觉得自己被康邵氏算计了……
林枢想了良久,才慢吞吞的说:“太太,我不会讲笑话。”康滟也笑道:“嫂嫂还是说了吧,这三壶喝下去啊,只怕明日都醒不了了。”其余人也催到快说快说,林枢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搜肠刮肚,忽然想到一个,说道:“我倒是看过一个叫做杨一笑的人的传记,挺有意思的,我说给大家听吧。”只听林枢站在地上朗声说道:“初从文,三年不中;改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说完康潋扑哧一声,又捂住嘴继续听着:“又从商,一遇骗,二遇盗,三遇匪;遂躬耕,一岁大旱,一岁大涝,一岁飞蝗;”说罢哄堂而笑,康邵氏乃摇头叹道:“这人究竟是学艺不精还是时运不济?只怕神仙真人也分辨不出了!”众人听罢皆伏几笑去。只见林枢接着说:“乃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此言一毕,众人更是笑声不迭,连地上站着的乳母丫鬟也一个个皆相扶笑仰,云金雀更是双手捂着肚子笑个不止。谁知林枢继续说道:“遂至地府,久候阎王升堂,不耐,问之,鬼卒曰:王阅足下卷宗,狂笑,休克于后堂,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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