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

作者: 半朽 | 来源:发表于2017-05-11 20:35 被阅读265次

    我的老家,在很远远的一个山沟里。山沟里只有一条大路,说是大路,并不大,只是这条路可以通往沟外面的公路上,让山沟里的人们可以走出来,见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这条路被乡亲们取名叫做——生路,顾名思义就是求生之路。

    今天我就要从这条生路中走出来的,别人走出山沟的时候,后面都是乡亲们的絮絮叨叨的嘱咐和祝福,而我走出山沟的时候,受到更加热情的送别,村长竟然放起了几挂鞭炮。要知道,我们这样的山沟里,过年的时候,都很少有人家放鞭炮的。

    我听着“噼里啪啦”的脆响,眼睛有点湿润了,几步过去一把就抓住了村长的手,“大伯,要不我不走了吧!”

    村长干树皮一般的手,用力地从我的手里扯了出来,这让我的手心有点痒了,我搓搓手,有些难为情。村长的脸也是干树皮一般,嘴则像晒干的小泥鳅,这种小泥鳅干只有在年根才能吃到的。年根才放的鞭炮,年根才能吃到的泥鳅干,这些让我更不想走了,于是我又说了一句,“大伯,要不我不走了吧!”

    泥鳅干动以后了,我看到黑黄的大板牙,听到大声的吆喝声,“啥,你不走了,我这鞭炮不是白放了?”说着村长的手就推了我一把,“赶紧走啊,我可不是你大伯,我可不是汉奸孙子的大伯……”

    “哎!”我叹了一口气,迎着太阳走上了求生之路,后面又传来鞭炮声,还有一群人的欢呼声,看来我的走,乡亲们实在是太高兴了。

    村里人说,我的爷爷是一个汉奸,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我的爹,因为他们都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死掉了。我娘是这样给我说的,我爷为了让我爹和娘活下来,去当了汉奸,结果却把自己害死了。而我爹因为我爷是汉奸也被害死了,我娘本来也不打算活下去的,可是当时肚子里有了个我,所以没办法,她就活了下来,还把我生了下来。

    我娘的日子过得太辛苦了,所以我刚刚长大一点点她就死了,我背着她走了几十里的路,才到了我家的祖坟。看着一片野草丛生的空地,我哭了。按着老讲,我是应该把我娘和我爹埋在一起的,可是我已经分不清楚那个才是我爹的坟了,只看到了疯狂生长的野草,下面有两个依稀可见的小土包。大风一吹,野草哗啦啦地乱叫着。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我就把我娘埋在两个小土包的中间。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跪在新坟的前面,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这里吧!晚上的时候,我现在村长家的院外对屋里喊,我想走了。结果我被村长喊进了屋子里,村长对竟然我笑了,还给了我几块钱,还让他老婆给我包了几个馒头,这是我第一次进村长的家,第一次见到村长的笑,原来除了娘以外还有别人能给我馒头吃啊……

    现在,生路在我的脚下,太阳在生路的尽头,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穿的、患得患失的感觉。我就带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从土路走上柏油路,从金色的光走进了黑色的光里。

    当最后一个馒头进入我的胃里后,黑色的光里隐隐约约传来太阳的颜色,我知道那不是太阳要生起来的样子,而是城镇就在不远处了。我加快了脚步,几下就融进这个太阳一样的灯光里。

    我娘活着的时候告诫过我,一定不要做汉奸,因为她不想看到我死。城镇里的人也告诉我,不要做汉奸,要不然不吃香。事实上,我并不想吃香的,只是想吃饱就好,于是我找了很多可以赚饭吃的营生,可是所有人都对我摇头,他们说我是汉奸,万般无奈下,我选择了卖血。粗大针管穿透我的皮肤后,那粘稠的鲜血就涌了出来,这红色的液体可以换成白色的粮食,然后再进去我的身体,又转化成红色的血……

    我想这是一种公平的交换,而我的日子也就在这种公平的交换中顺延下去。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悲伤或者高兴的事,我就这样活着,直到我在一个隔离病房里,遇到了村长,我进去看他,却被医生给拦截住了。医院的熟人告诉我,村长得了一种可怕的传染病,所以大家都要远离他。

    那种传染病有多严重,我是见识过的,因为当村长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住他,都躲到远处看着他。我也躲在远处看着村长消失的方向,我想,他一定是顺着生路回山沟里了。

    当村长走了以后,医院乱了套,所有人都在说,逃跑的村长是一颗定时炸弹,他的病很容易传播而且很容易死人,听到这样的话语后,我竟然成了汉奸,我告诉医生村长要回去的方向。很快村长就又穿着严严实实的两个人给架了回来,村长在被关进病房的时候,一回头看到了我,然后他对着我破口大骂:“汉奸,你个狗汉奸,你们祖孙三代都是狗汉奸……”

    我想,村长一定是骂了我好久,因为我的耳朵一直很热。突然,有一天我的耳朵不热了,然后村长就死了。接着我就看到村长的媳妇,还有很多我的乡亲,我还没有过去给他们打招呼,他们却都向我跑了过来,然后他们开始打我,还骂我是汉奸,他们怪我,是我把村长害死了。那天我躺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天黑了才起来。那一刻,我特别想我娘,于是我决定回家家了,走的时候,我悄悄去了一间病房,那里还有一个病人,和村长得的病是一样的。

    当我再一次走在生路上的时候,周围没有一点点光,可是我走得格外轻松,很快我到了村口的井旁边,我割断自己的手腕,让血一点点流进井里……

    过了很久,我沿着路继续向前,我要去我家的祖坟了,迷迷糊糊中我给这条路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死路,顾名思义就是求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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