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思念吹到这片平原的时候,明旺媳妇儿桃花正挑着一担水往家里走,瘦小的身板在扁担的重压之下愈发显得孱弱,桃花一瓣一瓣和风缠绵在村子的各处,也落到明旺媳妇儿的发间,戴着桃花的桃花,好看极了。
这是结婚的第三年,她的丈夫明旺已经南下打工三年整了,那年也是这个时候,明旺和她完婚,过了半个月的光景便出去寻活儿了,初始还频繁的打电话,等到农忙时节彻底没了音信,桃花着急的问同村在那座大城市的其他人的家人,没人说的清,因为他们的男人也在同一时间没了消息。
那些见许久都联系不到丈夫的女人们,心思活泛了起来,甚至有人在打算撇下孩子再寻人家,仅仅是两年多的时间,对于二十多岁的她们,煎熬却是巨大的,捉襟见肘的生活,长久的持续下去,希望便被绝望完全覆盖了去。
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外出的人们总是勇敢的,为了更好地生活远走他乡,有的人回来了,带着一点微薄但优于种田的收入,有的人再也没出现过。人们的猜测也多样,有些人说他们一定是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讨了更好的老婆,不愿意再回来罢了。日子越久,连他们有了几个孩子都有鼻子有眼,桃花不爱听这些,她总是匆匆路过村子的中心,因此那一帮女人也不乐意跟她搭腔,在这个村子里,桃花是孤独的。
和其他女人不同,她和明旺是青梅竹马,她深爱着她的丈夫她的明旺哥,明旺哥自然也是爱她的,单是看到桃花娇羞一笑,明旺身上的疲乏就一扫而光了,桃花没过门前,娘家的活儿他揽下了大半。明旺毒太阳下脱去上衣,甩膀子干活儿,露着黑黝黝渗着汗珠皮肤的场景,近来在桃花的梦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是的,她狠狠的想念着明旺。
春天的夜晚有时也带着些燥热,桃花照例将明旺在家时穿着的衣服放在枕边,这一夜罕见的很快入睡,只是她做了噩梦,梦里桃花开满了村子的角角落落,她的明旺哥从东边走来,满脸笑意,对她说:“桃花妹子,你莫要再等我”,桃花不明所以,看着明旺从身旁走过,便试图去拉住明旺的手,可是那手从她的手里穿过,丝毫不逗留,直直的向着西边走去。
从梦里哭着醒来,窗外春雷轰隆隆的响彻小村庄,桃花回想起梦里的情景,心里一阵后怕,难不成明旺真的出了什么事?不会的,她随即在心里安慰自己,有的男人出去三五载才来信,明旺才出去两年而已,只是这觉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抱着明旺的衣服挨到天亮,院子里的桃树被风和雨折腾了一宿,花瓣掉的七七八八,桃花早早的起床扫起院子。
只是明旺啊,在那一夜悄悄的与桃花永别了,被骗进黑厂的他日日夜夜的思念着他的桃花妹子,没日没夜的劳作早已没了人样,同村的几个男人被分到了不同的地点,说好过年就让回家的话一次又一次落空。
当他看到重病的同事被无情的抛弃在地窖里,他对这里也终于没有了丝毫期待,全身的疼痛日夜的折磨着他,更多的是精神的折磨,平日里善良勤奋,只是为了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才来到大城市,怎么就被拐到了这里,老天爷为何这样同他开玩笑,落到如此地步,不公啊不公!可是有谁会听他讲这些话呢?
不见天日的时间是无法计算的,明旺眼里再也无光,重复的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馊掉的米饭也不再难以下咽,在某一个痛苦达到巅峰的时刻,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住着桃花的三间瓦房,明旺开始决定走向死亡,他不再挣扎了,一切都没有变,干活儿,干活儿,一直干活儿,一切又都变了,明旺没有再说一句话。
有一日,高墙之外的风竟带来了几片花瓣,是桃花啊,应该是春天的光景了,明旺心里想。他手指颤抖着将花瓣小心翼翼的揣进胸前二指宽的小口袋,这个时候的明旺没靠着什么在坚持,他明白前方的路只有无尽的黑暗,花瓣如一丝涟漪,片刻之后无踪影了。那一晚在潮湿的褥子上入睡时,明旺的两只手都放在了胸前,花瓣在的位置,这是他睡过的最踏实的一觉,这一觉便是永远了。
一晃又是四五年,桃花又开放,同村失去男人消息的几个女人们,无一例外的改嫁了,只有桃花依然孤零零的守着三间瓦房,这一日警车打破了小村庄的沉寂,和警察一起来的还有明旺和同村男人们的骨灰和遗物,村庄顿时被男男女女的哭声充斥着,桃花捧着那一方小小的盒子,只凄然的笑着,低语道:“是明旺哥回来了呀!”警察告诉桃花,明旺就是在她做噩梦那一晚离开了这个世界,桃花想明旺哥是极好的男人,走和回,都不忘告诉她。
在那个春天,明旺安稳的睡在了西边的墓地里,桃花在他的坟前种了两颗桃树后,便一个人离开了那个村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有那桃树一年又一年的开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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