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芩夏
头晕乎乎地,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好冷,我蓦地睁开眼睛,这是哪里?
是我的家!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人,有邻居同事,竟然还有我许久不见的好友,奇怪的是,好友眼睛红红地,像是刚经历了什么不好的大事。我心里一惊,自从成家后,我们都多少年未见了,每年都说聚一次,结果最后都不了了之。我张开嘴巴,一声名字喊出来,发现声音缥缈地厉害。而且诡异地是,没人看我。
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没有见到人,只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今天是你的头七之日,好好再看一眼你的亲人吧,回头就该上路了。哎,又是一个可怜人!”
什么?我的头七?我竟然死了?!
不对啊,我记得我明明在办公室通宵赶一个方案。为了这个方案,我好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我只记得当时头晕心慌,胸口绞痛得厉害,想起身去拿杯子喝口水,刚站起来就失去了知觉。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我把手在好友眼前挥了挥,好友连眼睛都没眨,果然没人看得见我!我顺着好友沉痛又同情的目光看过去,心里顿时如同被钳子夹住了般疼痛。晓慧穿着一身黑衣,满脸地悲痛欲绝,依偎在她身边的是我们刚满五岁的儿子乐乐。
我的黑白照片被摆在屋子正中央,照片是去年我获得优秀员工时候拍的,里面的我笑得满腹心事。
一个月前,我就时常会头晕心慌,有一次在上班途中,竟然差点晕倒了。我回家给晓慧说起过这件事,她当时就忧心忡忡地劝我去医院。事后,我确实去跟部门老大请了假,老大吞吞吐吐,说方案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了,年底能不能升职加薪在此一举了。当时正是我事业上升的瓶颈期,也许拼了这一次,会有质的改变呢。
我想到家里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儿子,一直舍不得为自己花钱的晓慧,还有每个月各种花销,房贷的还款单子,心里一阵挣扎。
作为一个快到三十五岁的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我的生活不允许我有一丁点的差错。我叹了口气,晚上继续在电脑前埋头苦干。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泪。还没等到熬过瓶颈期升职加薪,我就没了性命。以后我父母怎么办?晓慧和乐乐怎么办?对了,我的父母,怎么没见到我父母。
我隐约听到晓慧说了一声,那就麻烦你了。然后就看到好友从屋子里的人群中穿过,开门出去了。我紧紧跟上他,直觉他出门跟我父母有关。
好友绕过一条街,走过去的方向是小区社区医院。我心里如打鼓般咚咚直跳,我的父母一向还算身体健康,现在是受不了打击病倒了吗?
果然如此。父亲见好友来了,颤颤巍巍地用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椅子旁边是一张病床,上面躺着的是我母亲。母亲的胳膊上正在打着点滴,即便睡得很沉,她的眉头依然紧紧锁在一起。
好友赶紧扶着父亲坐下。只听父亲说,好多了,主要是受了打击有郁积于心,得自己想通了才能慢慢好起来。在医院里住着,人少,还稍微能缓一缓心绪。
我印象中的父亲一直是乐观开朗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从不怨天尤人,他总说不管什么事撑撑就过去了。所以,小时候,即使我家再贫穷,有时候母亲会忍不住抱怨几句,父母也总是安慰她把心放宽。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更加努力,让他们可以安度晚年。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的父亲,几乎全白了头发,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忧愁。父亲和好友只说了几句话,竟叹了七八次气。
我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心里的无奈和懊悔一股脑全部涌了出来。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最伤的痛,莫过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他们何时才能从伤痛中走出来,看到别人家儿女承欢膝下,他们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好友又安慰了父亲几句,出门拐了出去,去缴费的地方结算了医药费。他签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他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我默默地哽咽了一声,好兄弟!
好友是我的发小。我们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八十年代抓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基本上一家一个。好友住在我家隔壁,我俩自然成了彼此的玩伴。
好友比我大一岁,从小到大就像亲哥哥一样保护我。上了大学后,我们俩分别考上了不同地区的大学,后来又在各自读大学的城市安了家,一南一北。
大学期间,我们还经常去彼此的城市玩耍。工作后,因为各自忙着晋升成长,我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不过每次见面,就像我们这么多年从未分开过一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都说情人之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我和好友,即便是三秋不见,也只是如隔一日。
而成家后,我们忙着各自的小家庭,后来又养了孩子,时间更是挤不出来。每次都说下次吧,想着人生漫漫,来日方长。
好友从医院里出来后,蹲在医院的门口整整抽完了一包的烟。我记得,几年前,他就跟我说为了家里的空气清新,在他媳妇的胁迫下戒了烟。
时间不多了,我记得那个拍我肩膀的人说了只能待一日。我赶紧向家里走去。
屋子里的人都已经散去了,客厅里放了一个熟悉的信封,那是我们单位每次去员工家里慰问的固定信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里面有五百块钱的慰问金。
我冷笑了一下,我夜夜通宵,最后就换来了五百块钱的慰问。之前所有的通宵熬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如果我没猜错,过几天老大就会带着我的方案跟对方单位谈合作了。
人死了,一切皆成空啊。
卧室门突然打开了,儿子乐乐从里面小跑出来,掂着脚从柜子上取了一只被子,然后拿着开水壶小心翼翼地往被子里倒水。
“小心!别烫着了!”我本能地做了一个扶的动作,然后看着自己的双手从乐乐的胳膊上穿了过去。
乐乐只倒了半杯水,小心地一步一步走回卧室,生怕水洒了出来。晓慧正坐着对着一本相册发呆。
“妈妈,喝点水吧。别哭了。”乐乐小心地把被子递到晓慧跟前。
晓慧一把搂住乐乐,把眼泪擦干,连连点头。我看见晓慧的下巴抵在乐乐小小的肩膀上,她紧紧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眼泪顺着面颊一串串地落到乐乐的衣服上,不一会儿,乐乐的衣服上就留下了一摊水痕。
乐乐用小手像模像样地拍了拍晓慧的背:“爷爷说了,以后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我会代替爸爸保护妈妈。”
明知道他们看不到我,我还是把头转过去,用袖口不断地擦着眼泪。
晓慧是我的大学同学,都说毕业即分手,而晓慧却在毕业之后毅然嫁给了当时一穷二白的我。
结婚后,晓慧精打细算,一心想攒下钱来买房子。我记得她有一件红色羽绒服,还是结婚那年母亲带她买的,她后来几乎每年冬天都只穿它。
后来我们终于攒够了首付买了房子,我还没好意思说出来,晓慧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动回老家把我父母接了过来一起住。有了乐乐后,一直是父母帮忙带,我和晓慧安心地在外头打拼。晓慧还曾笑嘻嘻地说,瞧我的决策英明吧,爸妈帮了咱们多少忙啊。
她就是这么聪慧温暖的女人,做什么事情,从来都让我心安,不让我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么多年,晓慧和我母亲相处得如同亲母女。母亲常说,她年轻时候因为计划生育没生女儿是个遗憾,晓慧到了我们家,她这辈子圆满了。我偶尔和晓慧拌个嘴,母亲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她一直都是站在晓慧那边的。每当这个时候,晓慧都会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对着我狡黠地一笑,一脸得意的小表情。每到这时,我哪里还有和她置气的心思。
就是这样的晓慧,才更让我心疼。我想好好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晓慧之前常劝我,钱是赚不完的,够花就行了,人要学会知足常乐。彼时,父母身体健康,乐乐聪明可爱,我和晓慧恩爱两不疑。可是,我总想让家里锦上添花,拼了命的熬夜加班。
晓慧说,每次我晚归,她都心神不宁睡不踏实,我还笑她过于敏感细腻。她有时候会把那些熬夜猝死的新闻发给我看,我当时也会唏嘘不已,转过头去,忘得一干二净。
人总是这样,对于一些不好的事情,都抱有侥幸心理。
“走吧,你的时间到了!”我的耳朵旁边又响起了那个刺耳的声音。
我捂住耳朵,我不要,不要!我不能抛下我的家人!
我狠狠地挣扎,眼前一道光,睁开眼,满眼都是白色,竟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晓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满脸泪痕地看着我,见我醒了,破涕为笑。
我觉得全身好累好累,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一直在负重前行。
出院后,我休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年休假,报了一个全家出去旅游的团。晓慧一脸不置信地看着我,我揽过她的肩头,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
后记:今天听说一个大学同学因为经常加班熬夜,差点离开了我们,不过好在后来抢救了过来。真的很后怕!
人生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也没有那么多如果!愿每个人不管再忙,也要珍惜生命。
人在,什么都在!人没了,一切为零!
网友评论
楼主,孩子倒水,倒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