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川军老兵的自传(上)

作者: 龙泉迷茫一代 | 来源:发表于2024-05-26 12:51 被阅读0次

    【文章原创首发,首发平台:简书,作者:龙泉剑客,文责自负】

    春日的入暮时分,父亲推门走进我的房间,极为郑重地把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搁在我的面前,说这是爷爷生前珍藏的本子,里面记录的是他的生平,偷偷写的自传。

    这是一本军工奖励的笔记本,封皮中央依稀可见一面压纹的五星红旗,笔记本长约15厘米,宽约8厘米,厚约3厘米,边缘的纸张翘起,已经泛黄。

    我记忆中的爷爷就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给我最多的印象无非就是他佝偻着身体,挥舞着锄头在田间地头劳作,挥汗如雨。

    爷爷生前衣着虽然朴素,但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待人热情和蔼,2012年的大年初一去世了,享年93岁,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们家里谁也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自传,这个笔记本里记录着爷爷怎样的人生呢?

    于是,我挑灯夜读,中途几度哽咽,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

    一个被抓了壮丁的成都乡下的穷小子,稀里糊涂地成了出国远征军的一个士兵,拿起枪和日本侵略者干了起来,后来陷入内战的迷茫,被俘后经过改造,成了人民解放军的光荣一员,最后在解放战争中成为了一个无名英雄。

    无川不成军。

    四川不灭,华夏不亡。

    这哪里是爷爷的小传,它分明记录的是亿万人民的抗争史,一幅波澜壮阔的近代史的画面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第一章:儿时记忆

    我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四川人,1919年出生在穷乡僻壤的简阳平武乡下,一个家道中落的家庭。

    家里老早没了地,耕种的土地都是租的地主老爷的,一家人靠劳动卖苦力讨生活。因此,本人出身的成分是贫农,根正苗红。

    那时年景不好,穷苦人家更是没好日子过。

    简阳平武这块地方好像是一个专吃穷人血汗的所在,穷人的双脚刚泡在农田的泥浆里,脚上立马爬满吸血的蚂蝗,毫无夸张地说,百家之中,三十家都是地主老财。

    我模糊地记得,在我八岁后,十三岁前这段日子,我这个弱劳动力也得给家里出点力,于是专职放牛、放羊。

    我的家乡没有高山大泽,也没有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只有海拔不高的丘陵和山地。

    我家里养了十来只小山羊,加一头老黄牛。

    我家的老黄牛老实巴交的,最是任劳任怨。

    一大早,我从羊圈里赶出羊群,老黄牛就乖乖地跪下前腿,铜铃似的牛眼珠子泛着温和的光芒,任我轻轻松松地爬上牛背,一点也不费力气。

    我喜欢骑在牛背上,双手抓牢坚硬光滑的牛角,俨然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嘴里大声吆喝着,驱赶瘦不拉几的羊群到山坡上吃草去。

    我赶着牛羊,走在蜿蜒的土路上,穿过金灿灿的油菜花,走过绿油油的麦田,往山坡上去。

    土路上长满野草,夹杂着芬芳的野花,甚是漂亮。

    牛羊不时地低头吃草,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的,颇为有趣。

    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扯着嗓子唱几首乡下的小曲,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唧唧的,间或傻笑几声。

    中午,我躺在满是青草的半坡上,一面啃家里烙的锅饼,一面饶有兴趣地望着天空中飘过的朵朵白云。

    入暮时分,天地挑染成金色。

    我骑着老黄牛,赶着羊群,优哉游哉地回家去。

    我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兴许这就叫穷开心吧。

    家里五兄弟,全是睁眼瞎,没一个识字的,都是大老粗。那时父亲大人虽然不懂得“知识改变命运”这样的大道理,但是也觉得家里需要有人识字。

    于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把我送去私塾,结束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日子。

    我先在私塾堂读了一年书,识字不多。

    那时候,家里的日子还不是太艰难,勉强过得去。父亲就把我送去小学校继续念书,读了一年后,第二年就到高小念一年,算是毕业。

    家里人丁多,地方又在闹灾害,家里缺衣少粮,这种状况有增无减,生活越来越捉襟见肘。我的求学生涯无法再继续,只得离开学堂,走上了独立谋生的道路。

    我18岁离开了学堂,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谙世事,又能干什么呢?

    我那时候个子矮小,顶多1.7米出头,瘦猴子似的,手臂细得风都吹得断,力气大不了哪去。

    我先是在家里干些零活,随后又去地主家干活,东混西混又过了一年。

    后来,我和二哥学木匠手艺,做了一年多,力气太弱,隔三岔五地休息,连本带利吃个精光,挣的钱还不够维持自己的生计,也是干不下去了。

    我想靠几个哥哥吧,家里又面临分家,都是各讨各的生活,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我还得靠自己,挣得多就吃饱点,没钱挣,饿肚子。

    我脱离学校出来,干这不行,干那也不行,没有办法想,于是走了回头路,又去了地主家干活。我还是保命要紧,总不成白白饿死,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时间过得飞快,宛如奔腾不息的河水,在地主家干活,东奔西跑,一晃就是两年光景。

    说来悲哀,钱一文也没有,全被地主算计去了。

    我过年回家的时候,包里空空如也。穷光蛋怎么过年嘛,实在混不下去了,窝四哥家里,混吃混喝,也没脸声张。

    就这样,饱一顿饿一顿,混混僵僵熬到了二十出头。

    第二章:抓壮丁

    全国战事吃紧。

    我们地处内陆,虽然这些年日本侵略者在我国四处烧杀抢掠,坏事干尽,但是还没有祸害到这里来。

    祸害我们最厉害的,还是那些地主老财。

    地主剥削农民,常用的还是土地收租子,我记事以来就是如此。

    我们家的八亩地,地主先是收取佃钱,后来又抽租,来回被地主的狗腿子抢夺土地。

    之前的地主的土地收回给他的狗腿子后,我们家没了地,又去佃地主六亩地,这个地主叫做段子贵。

    段子贵吸大烟,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地也卖了不少给弟弟,仅剩土地六亩。

    那年天气干旱,生活极为紧张,周围的一些泼皮毫无来由地来夺我家佃的六亩地。这些个泼皮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几兄弟老实,最后把地夺了去。

    我们到处央人,凡是有点势力的,都瞧不起终日一身臭汗味儿的穷人,见了我们就用手捂着鼻子,脸上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厌恶,我们说不了几句,就挥手赶我们走。

    最后,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实在是无处伸冤,只得认命。

    我家失了地,没处种粮食,变成了穷光蛋,家里人丁又多,只得分了家,如鸟兽散,各自去想法求生存。

    我没了家,更是成了无根的浮萍。

    唯一幸运的是,我已经不再是孩童,多少有点力气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些年,学了点手艺,还不至于饿死。

    即便是这样,厄运还是纷至沓来。

    地主老财除了用地租来剥削穷人,还有一个更恶毒的法子,就是勾结狗保长抽丁。

    我家二哥、三哥都去过丁,我也没有跑掉,那年我刚满二十二岁。

    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天阴沉沉的,宛如找地主借钱时看到的那张跨着的脸,刮的风冷飕飕的。

    我从地主家干完活,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新盖的茅屋里,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吆喝。

    “卢老幺,快点开门!”

    “谁呀……”

    我话音未落,虚掩的木板门就被人撞开了,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我急转身去看,两个大汉站在身后,一脸横肉,没有一丝笑容。

    “两位大哥,有事?”

    “少废话,跟我们去一趟乡公所。”

    随后,两人不由分说,强拉硬拽把我架去了乡公所。去了乡公所后我才知道,我被抓了壮丁。

    我的母亲得知我被抓了壮丁,十分着急。于是,她连夜去四处筹钱,东拼西凑筹集了100元大票给保长送去。保长收了钱,第二天就把我放了。

    我走出乡公所大门时,看到眼巴巴守在大门口的母亲,衣衫褴褛,花白的头发衬得彻夜未眠的她愈加的憔悴了。我们母子俩抱头痛哭。

    之后不久,保长带人来抓二哥当壮丁。二哥提前得到消息,跑掉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我就二十三岁了。

    一个秋天的傍晚,太阳西斜,落向远处的山头,天空被染成暗红色。

    我还在地主家的地里干农活,犁了地,弯腰种麦子,忙得满头大汗。

    忽然,两个大汉出现在我面前,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一个刀疤脸的汉子从腰间拔出一把我叫不出名字的手枪指着我的脑袋,一声吼:“不准动,动就打死你!”另外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抓住我胸前被汗水湿透的衣领:“给我老实点!”

    我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被吓蒙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是谁?来,来干嘛的?”

    刀疤脸汉子一声冷笑:“当然拉你去当壮丁了,还会干嘛!”

    我急了,说:“你们怎么能这样,不行!有钱人家的儿子就该活吗?穷人家的儿子就该死吗?这个黑暗的社会真叫穷人无法活下去了!”

    我一说完,张嘴去咬抓我衣领的那只肉乎乎的手,嘴还没凑拢,脑袋先挨了一枪托。我的脑袋被手枪砸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汗津津的脸颊流下来,吧嗒吧嗒地落在我犁完的地上。我见不得血,脑袋一下子就炸了,身体摇晃起来。

    “妈的,该死的东西,还敢咬我!”

    这时,胖子抬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像断了线的风筝,身体忽地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几米远的地里,手上抓着的麦子撒得到处都是。

    一人抵不住四只手,我被他们用麻绳捆了,推推攘攘到了乡公所。

    我像一头待宰的牲口,被他们扔进一间又黑又臭的木栅栏里。

    我想起体弱的母亲,想起几个哥哥,思念亲人的心情难以排解,蹲在肮脏的泥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偶然间,母亲得知我被抓了壮丁的消息,一面大哭,一面风风火火赶来乡公所看我。

    乡公所的恶人们拦我母亲拦不住,就任她到了关押我的木栅栏前。

    母亲看到我的第一眼,泪水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我也是止不住伤心,呜呜地大声哭泣。

    我哭累了后,对母亲说:“母亲啊,您老人家回去吧,好好维持生活,不要哭了,我们家的仇,以后儿子有机会一定报!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母亲您了,也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到您老人家了。将来应该有机会的,做儿子的再尽孝吧。”

    随后,母亲哭哭啼啼地离开了乡公所。

    我望着母亲一步一步离开,眼泪也流干了。

    这一次,母亲没有筹到钱救我出去。

    这样,我就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慈母。

    第三章:营房求生

    一夜无眠。

    翌日早晨,乡公所的这些凶神恶鬼们依然用粗麻绳把我拴起来,两个肩膀捆得过紧,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粽子,全身上下都红肿起来了。

    我身上钻心地痛,实在支持不住了,呻吟了一声,立马招来乡公所的人拳脚相加。

    他们边打我,边大声训斥:“今天你若是还敢捣蛋,就把你捆去县政府,检验身体去。不想被收拾,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

    我点点头,眼睛泛着苦涩的泪花。

    我真是太不争气了,本想做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强忍着不流泪,还是没忍住。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过的丢人现眼。

    那时的简阳平武乡是个穷地方,乡公所也没有屁股突突冒烟的汽车。我们这些被抓去的壮丁,总共四、五十人,被一根粗麻绳一个一个串联捆绑,拴在一起。烈日当空,大家伙又饿着肚皮,于是耷拉着脑袋,宛如拴在一起即将被油炸的蚂蚱,走起路来拖泥带水,慢吞吞、死气沉沉的。

    押送我们的官兵无不是刺刀出鞘,子弹上膛,前后左右围着我们,生怕我们逃跑,一副虎视眈眈的凶相。

    闻风而来的壮丁家属依依不舍,哭天喊地,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宛如送丧一般,哭得死去活来。孟姜女哭倒长城也不过如此吧。

    我们这些壮丁也是一步三回头,在队伍里悄悄地抹眼泪。

    押送我们的官兵听得烦躁,有几个提着步枪冲进人群,一面嘴里骂骂咧咧,一面挥枪托驱赶壮丁家属。

    壮丁家属很快被驱散,渐渐离我们远了,最后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起的壮丁,无不衣衫破烂,面容愁苦。

    我一打听才知道,这些被抓的壮丁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保长用毒辣的手段抓来的。没一个壮丁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其中一定有鬼。“有势有钱,全家团圆;无钱无米,壮丁该你,”真是应了这句实在话。

    老百姓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凡有口饭吃,任谁也不想去当兵啊!我心里气愤愤的,却又无处发泄。

    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随壮丁队伍沿着坑坑洼洼的公路朝乡公所走去。

    我们被押到位于资中水南镇瓦窑坝的资简师管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悄无声息地埋入了远处的山头。

    资简师管区司令部设资中,辖资中、简阳、资阳等三县,配属第36军。

    资简师管区高墙大院,进出都是大铁门,有端枪的士兵把守,宛如一座阴森森的监狱,连只苍蝇都甭想飞进来,想逃走根本没门。

    我的双腿硬邦邦的,都快废掉了,抬都抬不起来。

    我们被逐一松了绑,草草吃了晚饭。

    随后,我们被安置在一排小房间里,一二十人一间,也没有床,在地上铺了干草。

    我们睡觉时人挨着人,房间小得可怜,有睡觉的地方,就没站人的地。

    我们本就乏困,身体一挨着干草就睡着了,房间里的打鼾声此起彼伏,宛如平地起的一声声的惊雷。

    一大清早,我们就被人摇醒了,被赶到屋外集合。一清点人数,少了三、四人。

    领头的返回屋里去看,缺席的这三、四位身体都硬了,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我们猜测,兴许这几个人都是饿死的。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人就这样死掉了,心中不免伤感。

    “列队之时,不准交头接耳,谁若是顶风作案,以开小差论罪,拉出去枪毙!”

    我们张嘴想问他们是怎么死掉的,但是看见领头的眼神透着的狠劲,让人想起农村咬人的乌梢蛇,谁也不敢多事,于是闭了嘴。

    解散的时候,我们席地而坐,也不敢到处乱跑。

    这里管教甚严,不分白天还是晚上。

    譬如,有人去茅房拉屎拉尿,必须得先打报告,经守卫同意才能去。若忘记了打报告就擅自去解手,轻则几个耳光就扇过来了,重则捆起来当作逃兵收拾。

    上茅房打了报告后,领头的都会安排士兵跟在后面,一直拿枪看着,不准乱动,谁要是不听话,一乱动就是一枪托砸下来,或是凶巴巴地一刺刀捅来。

    我们被关在这里,各种折腾后,好人都变成了傻子。

    我们这些壮丁被接二连三地送走,经阳县到资中,随即在资中码头坐船去自贡的富顺,后到隆昌,又到小市某地,过南田市,一路颠簸,苦不堪言。

    我们经由十五天的车马劳顿,人都快散架了,终于到了位于南部垭的野战师管区。

    我们进了野战师管区,更是怀念家乡做农民的日子,这里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们在野战师管区一呆就是整整一个月,住在臭气熏天的烂泥坑的房子里。

    我们每天都是军事训练,在地上摸爬滚打,学习各项军事技能,主要是学习握铲挖战壕,以及投掷手榴弹。

    我们这些壮丁,做事一定得小心翼翼,出一丁点错,招呼你的就是一根老大的木头。

    他们动手打你的时候,下手极重,一面打你,还一面问:“舒服不?”他说你白,你就得顺着说白,不然会被打得更惨。

    一天晚上,我带班的时候,毫无来由的被黑心的连长打了几下手心,打得我说不出的痛啊!他边打我,边问:“还问你当哨兵讲话不?”

    野战师管区当官的,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对我们表面公道有礼,其实一肚子杀人的诡计。

    他们吃兵肉喝兵血,刮当兵的油水,一天每人十二两米,不管士兵吃不吃得饱,就是那丁点菜金,扣大拿小,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当兵的也不敢去问,偶尔一个胆子大点的士兵不相信去问了当官的,或是平日里想办法整你,或是直接被关禁闭。

    我们当兵的饷钱,一月压一月的不给拿。

    当官的一个比一个凶,把我们的钱挪了去耍女人。他们为了自由痛快,带着浓妆艳抹的洋狗女人,白天泡在大餐馆里,晚上又把麻将来推。

    他们给我们吃的东西,连猪都会嫌弃。是什么呢?

    一天两顿的萝卜缨子(萝卜的叶子部分),菜里不见油,半生不熟,连盐也舍不得放,还不如关在号子里那些罪犯吃的漂汤。破碗里盛的饭也就是两个鸡蛋大小,而且时不时还要吃到沙子,吃在嘴里嘎嘣作响,吞下肚的时候还刺喉咙。即便是这么糟糕的伙食,我们也难以填饱肚子。

    我们每天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天得分三次系紧裤腰带,不然就得用手一直抓着裤子,否则一不留神裤子就会掉下来。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双眼凹陷,凹进去有老鹰嘴那么深的一个坑,看人的时候眼珠子不自觉地转着圈发晕。

    我们说不想干了,当官的拿起棍子劈头盖脸的一顿好打。我们挨打的时候还得忍住不哭,如果哭了,还会多挨几顿打。

    我们打也不敢还手,说也说不赢,真是有苦说不出,好比鸭子吃苦瓜,默默地忍受他们当官的折磨了。

    即便是这样的待遇,我们谁也不敢开小差逃跑,害怕被抓回来枪毙,心不在焉的想法都不敢有,生怕惹出祸事来,胆子愈发的小了。

    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

    我得活着回到家乡去,在慈母身前尽孝。

    第四章:受训印度兰姆伽

    我们接到出国参战命令时,中国远征军已败走麦城,从缅甸狼狈地退却至印度。

    1942年5月后,日军切断了中国最后一条陆上交通线——滇缅公路。

    我们出国前,长官是这样对我们训话的:“你们是出国远征军,来保卫国家,你们来这里训练,将来是打日本鬼子的,你们就好好干吧。你们不要三心二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在将来打日本鬼子看看哪个能耐呢!”

    随后,我们这些壮丁从野战师管区坐大卡车一路乱哄哄地到昆明市,然后去了巫家坝机场。

    然后我们统一进行体检,美国军医把我们的每一寸皮肤和脏器挨着查了个遍,合格者在胳膊上盖上一个宽约半寸长约一寸的蓝色戳记。(这个戳记颇有点像检疫所给待售的合格猪肉戳印章后留下的那个戳记,每每想起这个心酸的经历,心里就极其的不舒服。)

    为确保安全,利用夜幕掩护飞机飞行,上方要求,飞机一律拂晓后方得起飞。

    拂晓时分,我们凭这枚戳记登机,乘驼峰航线的货运飞机往印度去。

    这条驼峰航线长达800余公里,穿越峡谷深涧,以及连绵的山峰,宛如骆驼的峰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谓是凶险无比。

    货运飞机的飞行员一律穿着皮夹克,夹克的背后印着标识牌,上书“来华助战洋人(美国),军民一起救护”14个大字,落款写着“航空委员会”5个字。我想,这行醒目的字一定是飞机从天上掉下来后,起个提醒中国民众给美国飞行员积极施救的作用吧。

    我这辈子第一次乘坐这样的“大铁鸟”上了天,头部绘有凶恶的鲨鱼头图案,机舱极为简陋,里面空空荡荡的。

    我和几十个士兵一起,面对面坐在沿机身中部两侧设置的帆布座椅上,心里既是激动,又是害怕。

    我搞不懂这样的庞然大物怎么就能从地面上飞起来,非常想推开驾驶室厚重的铁门,进去瞧瞧驾驶员施了什么神奇的魔法。

    飞机为防止被日军击落,飞行时一律的低空飞行,嗡嗡地在野人山山谷的半山腰中起伏飞行,高度仅1300、1400公尺高。

    虽然是晚上,飞机经过喜马拉雅山,依旧能看见山谷里一片青色和皑皑的白雪。

    飞机对抗着时速200的大风,机身外壳被包裹着一层“冰幕”,窗外飞着冰的颗粒,落在机翼上沙沙作响。我们虽然穿着厚棉衣,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带队的一个官长说,如果在白天,飞机飞过一片峡谷时,会看到阳光照射到谷底时刺眼的反光。有人忙问那是什么。军官告诉我们,那是坠毁飞机的碎片反射的光芒。

    我听了很害怕,生怕自己乘坐的这架飞机掉下山谷,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吓得脚都抓紧了,握紧的拳头浸出汗水来,更是睡意全无了。

    东方泛鱼肚白时,我们乘坐的“大铁鸟”徐徐降落在印度阿萨姆邦的汀江机场上。

    飞机的舱门刚一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猝不及防的热浪,热浪像一条蟒蛇似地裹住我全身,眨眼间湿透了身上的衣服。

    我们迎着热浪,从飞机上下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眼前所见的又是另外一片天地了。

    这些印度人吃的和穿的和中国人不一样,都穿成棕色,吃饭也不用筷子,全是用手抓,住的房子也是尖顶的,自然和中国大大的不同。

    印度女人还把金子或者银子铸成小圆环,穿戴在鼻子上,或者嘴唇上,两边的耳垂各塞上一块小圆木头。

    随后,我们被安置在临时营房里,脱下全身衣裤,洗澡和消毒。然后,我们换上发放的一套军服,脱下的衣裤被丢进焚化炉里焚烧掉。

    然后,有人用皮尺给我们量了身高、肩宽、腰围和腿长,仔细地写在一张卡片上。

    随后,给我们每人发一条浴巾、毛巾、香皂,给我们指了指浴室。我们闹哄哄地跑进浴室里,痛痛快快洗了给热水澡。

    我们在临时营房休整一两天后,被弄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我们经过新都恒河坐轮船,然后坐火车到加尔各答,继续往西去,到达兰姆伽。

    兰姆伽有许多高大提拔的杉树、松树,气候和四川成都差不多。

    兰姆伽有许多佛像,每座佛像都有房子那么大,传说中如来佛祖修成正果的地方,就在兰姆伽西北的伽雅的灵山。

    我们到达兰姆伽换下临时穿的军装和草鞋,取下绑腿,每人领了3套卡其布军装,还有钢盔和油光锃亮的半筒皮鞋。但是我们依旧保留了平顶军便帽、棉衣军服、绑腿和草鞋,舍不得丢掉。

    我们住的帐篷又高又大,有20多平方米,帐篷的柱子和绳索上涂满刺鼻的机油,以防肆虐的白蚁和蚊虫。

    一个帐篷住1个班,排级军官4人1间。

    开训前夕,当官的给我们训话:“你们到了这里,一定得好好尊重印度的风俗习惯,更要爱护美国派来的训练教官和翻译官,搞好和盟军的团结。”

    我被分在了工兵营,吃穿由英国提供,枪炮弹药用美国人的。

    我们每天吃的是洋气的牛肉罐头,还配有4两新鲜的牛肉。后来上了战场,更是丰盛,每人每天2盒饼干、1包洋火(火柴)、1盒烟卷、4颗白糖、1包牛奶粉,以及盐茶各1包。

    每个礼拜六晚上,我们坐车去电影院,观看美国电影,有特务片、恋爱片,还有歌舞片。

    我们远征军也有自己的娱乐节目,比如唱京剧和唱歌,开唱时锣鼓弦歌之声相闻。

    我们最爱唱一首歌曲,那就是《远征军出征军歌》。我还依稀记得歌词:“远征队伍真雄壮,抛下笔杆上战场,渡海登上九州岛,塌四国,战本州……平三岛,扬国威,奏凯旋……不灭日寇誓不还……”

    我们训练的时候就惨了,在这样的热带地方,在地上摸爬滚打,头上是热辣辣的太阳在炙烤。

    训练时,美国教官一边叽里呱啦说话,一边做示范,我们则依葫芦画瓢,认真地跟着学。

        美国教官虽然傲慢得很,但是不得不对我们这些中国学员翘大拇指:“你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模仿者,学得很快!”

    训练中心设置步兵、炮兵、工兵、通信、汽车、坦克、卫生、兽医,还有驮载等学校。

    我被分在工兵营,接受了7个月工兵训练,每天除了队列训练以外,就是训练工兵器材的使用和实际应用,爆破、架桥、修路,演习坦克攻击战术,配合步兵联合兵种作战。

    步兵、炮兵、坦克兵、工兵、辎重兵实弹射击、攻击,两三个小时不停地战斗。

    新兵没人学习打靶,以及轻重机枪自动火器实际使用。

    美国教官衣着挺括,每次都是得意洋洋的,配的翻译官更是喜欢溜须拍马。美国教官放个屁,翻译官会说:“这个屁顶香啦。我们可得保护它呢。”

    我们每天晒着太阳或冒着大雨训练,几下成了黑不溜秋的印度人,一天的训练下来,身上的皮都晒破,也没人叫一声苦。

    到了六月下大雨吹大风,吹得石头子满地滚。河里本来干涸无水,暴雨一下,说涨水就涨水。

    气候一天三不合,又冷又热又潮湿,每天晚上到了十二点钟也没有睡觉。我们还得做完跳木马,以及拉单杠,方才能够回去睡觉,拉尿拉屎的时间都没有。

    我们整天头昏眼花,不敢说一句不好的话,若是有谁发了杂音,就要挨收拾。

    我在印度受了这些苦不说,远在中国的母亲在家受着狗保长的威胁:“你儿子现在被别个打死了,天远地远地不能再和你一块了。”

    狗保长拿枪逼着母亲要钱给他花,或是欺骗手段勒索敲诈母亲,当卖衣服给他。

    狗保长整天骂我母亲的不是,不准她上街,假若上街就要被扣押。

    另一方面,我在印度呆了七个月,渐渐对印度有了了解。

    兰姆伽是印度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位于印度的加尔各答西北300多公里的地方,靠近格雅。

    小镇规模不大,只有横竖几条街道,一个当地土邦主开的电影院是整个镇上最为现代的建筑物,此外还有几家华侨开设的商店和饭店。我们每月发放了薪水,就会拿着印度卢比去华侨的店铺吃面或者饺子。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英国在这里修建了一座面积约50平方公里的兵营,用来关押2万多的意大利战俘,兵营周围是起伏不大的丘陵。

    小镇的当地居民住在低矮阴暗的茅草屋里,平时都打着赤脚 ,没穿鞋,也没穿衣裳。男的赤裸上身,下身围着一点破布遮羞。女的上身也是一样,两个奶子掉在外面,头发就像鸡窝乱,下身围着花篮破布。

    大人饿饭没吃的,小孩缺营养,瘦得豆粒小。

    英帝规定十二两米一天,十家人共用一把菜刀。

    每天工人工资四安南钱,也就是够买十二两大米。

    家里老婆饿着,孩子没有吃的,就去找野果吃或野菜充饥。他们吃饭还不要用筷子,用手抓来吃,也不嫌脏。

    他们专用左手抓饭,右手则去茅房开屁股。一人一个大饭碗,都装着水,准备大便用的,不断水。

    每个印度老百姓都满身黑黢黢的皮肤,使人都不爱看他们。

    他们做苦工、挖水沟、修房子、修铁路,当牛马使用。英国人用鞭打,把印度人当奴仆,或是当炮灰。

    印度人只要见到英国人,就会二十公尺躬身低头,等英国人走出二十公尺才能头抬一下,话也不敢说,还要称親親父在上。

    粮食收来归公,有谁赶打埋伏,被发现了就当场枪毙。

    所有印度人受了一百多年的苦,还没有出火坑,又陷入在泥坑里,这是亡国奴经历的苦难。

    我暗暗发誓:“中国不能亡,我们不做亡国奴!”

    第五章:筑路胡康河谷

    1942年底,蒋中正决定,将罗卓英调回国内,由郑洞国中将接替罗卓英的职务,同时决定在驻印军指挥部下设新一军建制,下辖新38师、新22师。郑洞国任军长,孙立人为副军长兼任新38师师长,廖耀湘为新22师师长。

    新38师由3个步兵团和六炮营、山炮营、工兵营、通信营、辎重营、教导营组成,约1.5万人。

    我听说师长孙立人乃是清华学子,身高1.85米,脑袋里有墨水,后来投笔从戎当了兵,军衔升到了将军,依旧是身先士卒,每战必先登,是个不怕死的大官,足以让我辈仰望不止了。

    我被分配进了新编第38师,有幸成了修桥筑路的工兵营的一名小兵。

    由印度的最西位置,乘火车再往东行,都是一片广阔富庶的平原,水碧碧山青青的旖旎风光,满地绿油油的茶园和金色海洋似的成片成片的稻田,水果更是管够,丰富程度远胜成都何止百倍。

    可是,就在兰姆伽烟熏火燎地整训7个月后,我不得不再次启程,离开兰姆伽,离开佛祖修成正果之地,心里念着小镇华侨餐馆可口的家乡菜,衣兜里揣着半年多攒下的一沓卢比,往缅甸去。

    1943年早春,我所在的新38师工兵营拔寨起营,离开了印度兰姆伽,开拔到列多去。

    我们到了列多后,加入美军的筑路部队,在茫茫的野人山,以雷多为起点,修筑公路。

    传说野人山里有凶猛异常的野人,时常掳走士兵。野人把士兵吃掉后,用死者的头盖骨做碗,极为恐怖。

    不仅如此,我听说,远征军1942年溃败时,数万人埋尸野人山,仅有3000余人活着走了出来。

    野人山险峻异常,常有虎狼出没,遍地的毒蛇,蚊虫和蚂蝗无孔不入。大雨滂沱时,山中的小溪瞬间变成汹涌的山洪,倾泻而下,冲毁道路,以至于寸步难行。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恐怖心情,开始在野人山砍伐大树,修筑公路。

    我们和美国工兵先砍倒一棵一棵的参天大树,用锄头和铁锹等工具修筑成极为简单的公路。随后,由美国的工兵把路扩宽、筑牢固。

    我用伐木工具砍树,每天要砍长一百公尺,宽五十公尺的大树,连长和排长负责监工,完不成任务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时常汗如雨下,汗珠宛如雨点流下来,臭汗浸透衣衫,就像泡过水似的,全身像是湿布裹着,极不舒服,走起路来也难受。

    美军的黑人工兵用大型的挖掘机开山阔路,坐在舒服的驾驶室里,嘴里哼哼唧唧,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操作挖臂抬起又徐徐落向后,铁斗推着土往前跑,屁股上突突地冒着黑烟。

    我们修筑的公路逐渐往东边的山林里深入,遇到横在前方的河流和山谷,我们就用运来的钢梁,或者用砍伐的大树来架起桥梁。

    原始森林里的树木质地坚硬如钢铁,树身粗壮,几个人才抱得下,架桥再合适不过了。这样的巨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我们舍得花力气,随手可取。

    我们架桥时,先把较细点的树铺平路面,然后把钢梁横在上面,又把较细的树斜靠在钢梁上,随后用粗绳子拴住粗树干的两端,站在钢梁上的人从左右两边使力,努力往上面拉木头,站在下面的人摆成一字长蛇阵,拼命往上推木头,大伙一起使力,把又粗又重的木头拉上钢梁。

    我们把拉上来的粗树干架在钢梁上,随即一根接一根固定在钢梁上。这样的桥面即使是一二十吨重的坦克,也可以安全驶过,畅行无阻。

    我们挥汗如雨,这苍茫无边的野人山里光线暗淡,白天酷似黄昏,晚上更是漆黑,阴暗潮湿,蚊虫、蚂蚁无孔不入,毒蛇多如牛毛。

    我们涂上一层厚厚的防虫油防蚊虫,同时提防悄无声息的可怖蚂蝗吸血,还得时刻注意随时从草丛和树上窜出来的花花绿绿的毒蛇,可谓步步惊心。

    远处不时传来虎啸狼嚎声,如果那声音朝我们的方向逼近,我们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拿起枪警戒。

    到了晚上,我们就拉起美军配备给我们的帐篷,地上铺好木地板,既防雨防潮,又防蚊虫、蚂蚁,以及毒蛇。帐篷高大又宽敞,可供我们十一二人居住,伴随着大家伙此起彼伏的鼾声,辛劳一天的我们很快就睡着了。

    我们每天吃的伙食也极为丰盛,不仅仅只是填饱肚子,而且有新鲜的肉食,营养丰富。一个屠宰场随我们移动,每天杀羊宰牛,两个连一天可分得一头牛。

    不仅如此,我们筑路的沿途设了许多空头点,空头一次我们可以获得一周食用的肉食、蔬菜、大米,以及罐头等,即便是陆路运送被日军斩断,我们也可高枕无忧了。

    这样的伙食保障和宿营条件,对于我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壮丁不可谓不好,造就了我们的身体壮如牛,有用不完的力气。

    美军的工兵顾问很懂行,态度严谨,工兵所需的器材,纵身准确无误,在时间、种类、数量上,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同时,我们中国人吃苦耐劳的作风尚存,加之我们反攻缅甸的热情更是与日俱增,由此,每日筑路可达两公路。

    一条从无到有的公路在无边无际的胡康河谷地不断地向前延伸,从西向东,从一座山头翻越到另一座山头。

    随着公路的不断推进,中国远征军一个个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要打回缅甸去。

    不为人知的是李鸿团长领导的新38师第114团,作为远征军的先头部队,先于我们悄悄到达缅甸边境,他们在缅甸一侧立下一块醒目的标语牌:“欢迎来缅甸,这条路通向东京。”

    第六章:一雪前耻

    茫茫的野人山里,我们工兵营和美国的工兵部队一道继续埋头苦干,修建公路,一公里一公里递进。

    美军的史迪威将军和英国、印度多次交涉后,曾经修建机场的印度民工也加入进了筑路大军。

    这些个印度民工虽然一个个的衣衫褴褛,又黑又瘦,但是颇有我们中国工兵吃苦耐劳的风范,且极为适应原始森林的恶劣环境,我们如虎添翼,修路的速度更快了。

    自爆发太平洋战争后,日军在缅甸的制空权逐渐消失,我们修筑公路时,没瞧见过一架日军的飞机盘旋于野人山的上空,加之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的遮蔽,日军对于这条正在秘密修建的中印公路竟然毫无察觉。

    另一方面,李鸿团长指挥的新38师第114团,作为远征军先遣部队,在胡康河谷的原始森林里不分白天黑夜的山阻开山,树阻砍树,遇水搭桥,于1943年3月20日,突然出现在日军盘踞的据点,打了个漂亮的奇袭战,不费吹灰之力收复踏家铺、卡拉卡,随后又轻松攻下拉斯卡。

    4月上旬,114团更是拿下帕特凯山,占领这个极为险要的去处,扼守住这个隘口后,我们修路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很快到了夏季,天似乎被捅破了,雨下得没完没了。遇到大雨倾盆时,原始森林里四处黄流滚滚,宛如一条条骚动的巨蟒,甚是吓人,似有要把起伏的群山吞没之势。

    恶劣的天气下,印缅边境战事渐缓,没有大仗发生。

    在这样漫长的雨季里,即便是森林里密密层层的树叶,依旧无法挡住瓢泼大雨。

    我们筑路依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穿上雨衣,与天斗,与地斗,与肆虐的蚂蝗、蚂蚁、蚊虫、虎狼,以及蛇群斗。

    大雨天里,地上处处汪起了深浅不一的水坑,一只只体积硕大的蚂蝗漂浮了出来,它们从衣服的缝隙里溜进来,钻到我们的皮肤里吸血,有的蚂蝗还钻进人的脑袋里,极为恐怖。

    我们好不容易筑好的几公里公路,我们修建了许多的涵洞用来排水,还是会被山里的洪水轻易冲毁。

    我们毫不气馁,发扬大无畏精神,泡在雨水里继续修路,一米一米推进。

    日复一日,时间宛如流沙,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到了秋末冬初,恼人的雨季终于结束了。

    时间到了1943年的初冬,那加山脉不仅不见颓败,反倒是愈加的苍翠,反超夏秋的青绿。曾经浑浊的山泉水,又恢复了它清冽的本来面目。

    我们修建的公路不断地得到加固,公路热闹起来了,运送物资的大卡车车来车往,马帮、牛帮,甚至大象群驮着粮食,穿插其中。

    中国远征军反攻的号角吹响了,枪炮声、呐喊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

    陈鸣团长指挥新38师第112团经过浴血奋战,一举拿下日军盘踞的欣贝廷、于邦等险要据点。

    日军的据点一个个被拔掉,节节败退。

    战事推进顺利,我们修路的队伍也是日渐壮大,新增加了美国来的一个工兵团,还有印度、尼泊尔、中国西藏的民工,约2万人。

    1943年年底,我们克服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中印公路跨越茫茫野人山,推进到了新平洋。

    1944年1月,达洛战役打响后,孙立人师长指挥的新38师和廖耀湘师长指挥的新22师扣起手来,同时,美军的“5307支队”(被我们戏称为“强盗部队”),也加入作战,好一阵厮杀,被称为日军王牌军的日军第18师团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敌我双方交战时的枪炮声响彻人迹罕至的山林、河谷,此时恰为我国的除夕,让人想起除旧迎新的鞭炮声。

    随后的一两个月,战事愈演愈烈,新一军主力部队节节推进,不断向前进军。

    1944年早春,我们新一军直属工兵营随军部开往前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弄到了战斗的最前线。

    我们随军部长途跋涉,在森林中行军,树木遮天蔽日,群猿啼鸣,闻之极为刺耳。我们时常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到达密支那前线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密支那乃是缅甸北部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日军进攻印度和中国后方的跳板,战斗异常惨烈。

    1944年5月中旬,一支中美混编突击队,在美国空军战斗机的掩护下,奇袭日军占领的密支那机场,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顺利占领了这个机场。

    随后,我们赶到了汀江机场。

    飞机从机场上起飞,又一次经过印缅交界的野人山。

    飞机拉到高空飞翔时,我看见下面各种各样的弯曲公路和深浅不一的江河、湖泊。交错纵横的公路宛如一个复杂的棋盘,点缀以江河、湖泊后,这个棋盘又似遭遇的倾盆的暴雨,积满了水。

    飞机从朵朵白云中穿过,宛如弓箭手射出的箭,有时见到陆地,有时白云密布,什么也看不见。

    飞机飞行了两个钟头,就到了缅甸的密支那机场上空。可是,机场的跑道很少,腾不开地方供我们的飞机降落。

    我们乘坐的飞机不得不一直在上空盘旋,宛如一只讨人厌的苍蝇,发出刺耳的嗡嗡声,直到两个钟头后才安全着陆。

    天将晚了,我们步行三十里到伊洛瓦底江边营房,再路过密支那城市,整个地方宛如被飓风滚过一样,处处残垣断壁,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地面上寸草不留一根,炸弹坑紧密无缝地一个个相联着。

    整座城市遍地焦土,不见一个活着的人。

    我们听说,是美军的轰炸机轰炸日军的工事,配合中美混编突击队打日军。

    经过你死我活的血战,交通壕里的死人臭气熏天无比臭,都是用飞机打垮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乘坐汽船,在伊洛瓦底江行驶了七里地,方才上岸。

    河水浑黄,泛着隐隐的血红色。

    我们又听说,这条江里炸死了三千日军 ,简直是血水成河,无数的大鱼被炸死后,死鱼铺满河面,白茫茫的一片。

    两岸茂密的森林不少地方已经被炮灰炸得面目全非,有的地方还在熊熊燃烧,噼啪作响。

    驻扎下来后,我们工兵营立即为军指挥部构筑工事,挖掩蔽体,与此同时,我们的一队人马还在密支那郊外的伊洛瓦底江架设一座临时的浮桥。

    淫雨季节,伊洛瓦底江的水位上涨,江面比平时宽阔了不少,给我们架桥平添了许多困难。

    我们就地取材,刀斧齐上,到附近的森林里砍了许多两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又绳拉背扛地运到江边,又去找了许多空的汽油桶,然后捆绑组合,建了一座连接两岸的浮桥。

    这座浮桥虽然简陋,却是极为实用,弹药给养不断地从浮桥上过去。同时,有部队通过浮桥来回运动作战,可谓天堑变通途。

    我军的主力部队都在全力攻打密支那城的日军,分不出兵力来保卫这座浮桥的安全,军部便命令工兵营驻守这里,以确保这条生命线不被日军斩断。

    我们在对岸宿营,住了三、四天后,在营地外面溜达时,看到炸弹坑边被炸死的无数华侨的尸体,低矮的小房子被炸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柱子。

    我们的营地位于密支那北郊,枪炮声不断地从蜜支那市区方向传来,战斗正酣。

    记得6月的一个清晨,我们设立的暗哨点突然发现江对岸出现大批全副武装的日军。这些日军坐着黑色的橡皮艇飞速地向西岸冲了过来,一看就是冲着我们架设的这座浮桥来的。

    没有部队支援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在关键的时候拉稀摆蛋,怎么可能放弃浮桥逃跑,于是我们拿起枪和日军干了起来。

    我们分散隐蔽,利用石头、树木等作为掩体,手中的美式冲锋枪喷出火舌,子弹成串地射向日军。日军的火力就逊色多了,自动步枪只能啪啪啪的一发一发的向我们还击。

    我们趁日军的橡皮艇还没有靠岸,离岸约50米时,我们投掷的手榴弹如疾风骤雨般落向那些橡皮艇,好些橡皮艇被炸沉,日军有跳江的,转瞬便被滚滚江水吞噬,有的直接和橡皮艇沉到了江底。

    没被我们干掉的日军哇哇叫着窜上岸来,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朝我们冲来,试图突破我们密集的火力网,还没跑几步就被我们击毙了。

    战斗异常激烈,虽然日军被我们全歼,但是我们也有不少的人受伤,有的被炸伤,有的被子弹击中,血肉模糊。

    经激战,我们保住了浮桥,消灭了来犯的日军。

    密支那市区的争夺战陷入胶着状态,在进入雨季后,我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大雨如注,战壕里全部灌满了浑浊的雨水。

    我们官兵整体泡在浑浊的水里,皮肤被泡胀了,像大馒头似的,毫不夸张地说,甚至连裤裆都泡烂了。

    最恼火的是没有清水可喝,喝进肚子的是混着尸体和污物的脏水,极易得病。

    雨停后,那些可怕的蚂蝗又出来捣乱,钻进官兵的皮肤里,吸食血液。他们用手扯出蚂蝗,扔在地上踩死,或者用燃着的香烟烫蚂蝗,才能让它们松口。

    日军也时常袭扰我军,狙击手躲在暗处放冷枪,我军不时地有士兵被打死。

    我们血战3个月,密支那终被我们攻克,日军守军大部被我们新一军和美军的联合部队歼灭。

    密支那战役结束后,我们休整了2个月后,继续随军部往前推进。

    第七章:激战八莫

    1944年10月初,缅甸漫长的雨季终于结束了,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朗朗晴日。

    泥泞的地面慢慢干涸,牛车、马车、汽车驶过后,又扬起久违的尘土。

    我们每天的生活物资还是颇为丰富的,有牛肉、罐筒、羊肉、洋芋、黄豆、白菜、白萝卜、红萝卜、豆腐、橘子、白糖、饼干、茶叶、花生、洋火、牛奶粉、咖啡茶、香烟、肥皂等。这些都是英军提供的补给品。

    其次,我们每月一套草绿色的汗衣,军装半年发三套,黄胶鞋一月一双。

    二等兵一个月发钱八盾十二安的印度币,有钱可是没地方花,想买吃的东西是买不到的,没有人卖。

    10月上旬,我军兵分三路向南挺进:右路的英军第36英印军,沿密支那至曼德勒铁路走廊,攻击卡萨;中路新六军,由铁路以东之原始森林经和平迂回进攻伊洛瓦底江江边的瑞古,斩断八莫日军的后路,并阻击日军由水路向八莫的增援;我们新一军从密支那出发,沿伊洛瓦底江直扑八莫。

    八莫位于伊洛瓦底江上游东岸,距离密支那约200公里,东面是高黎贡山的南支,及东加亲山脉,临深谷依高山,易守难攻,是日军缅北防御的重点。

    八莫市区呈长方形,南北长约5公里,东西宽约3公里,城区边缘地形起伏,树木葱茏极易隐蔽,且日军钻洞的本事不亚于穿山甲,碉堡林立,暗堡密如蛛网,相互连通,是一块比密支那更难啃的硬骨头。

    美军的黑人工兵团不舍昼夜地在江面上修建起一座大桥,把密支那和八莫连接了起来。

    我们从大桥上通过,进入八莫境内后继续挺进。

    我们工兵营随113团沿密八公路向南攻击前进,这是一条丛林地带,山高林密,被日军破坏掉的公路上满是半人多高的青蒿和茂盛的野草,颇有点“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荒凉。

    我们每天在战斗的状态下行军三十英里多路,处处都是荒地,野草丛生,没有见着一个老百姓。

    我们宿营的地方或是在树林里,或是在水沟里,或是在山峰之间的凹地,砍点新鲜的树枝铺在地上,特别简陋。

    我们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行军,为了保障部队和辎重顺利通过,我们工兵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在密林中艰难行进,半月后悄悄深入到了八莫以北的庙提,被前方的太平江拦住去路。

    太平江浪涛翻滚,水拍岸石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宛如百千条水蛇在河道里窜,使人看了眩晕不已。

    我们要在庙堤的天平江上架桥,可是水流湍急,流速一秒钟1.2公尺多左右,完全没有架桥的可能,部队只得另谋他法过江。

    我军被阻于太平江北岸,无法立即展开有效的攻击,形势堪忧。

    军长孙立人亲来前线,查看庙提地形后,下令113团在此地摆开阵势,展开佯攻,以吸敌注意力。同时,命令李鸿率112团、114团主力想办法夺取太平江上游的一座铁索桥,迂回至八莫后方。

    各部队旋即行动起来,执行军长的作战计划。

    前方的炮火非常激烈,炮声和枪声被秋风带过来,让人想起除夕时燃放的鞭炮声。

    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路上的地雷炸死,这公路上的地雷都是日军打英军退却时埋下的。

    公路重要的地段全部被日军炸毁,这给行军和补给带来了困难。

    八莫本就是个小城市,它郊外的屋宇更是零零落落的没有几间,被轰炸后,只剩光秃秃几间破房,屋顶被炸掉了,剩下支离破碎的部分挂在空中。这些烂房子没有人居住,老百姓为了躲日军,都跑去深山老林里了。

    随后,我们工兵营随112团很快迂回到了八莫的侧后方的曼西。

    曼西经历漫长的雨季,而今又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树木显得愈加苍翠。

    平常的日子里,幽闭的曼西除了山鸟的啾啾长鸣,就是猿猴的声声啼叫,老百姓过着闲散的日子。

    而今,炮火声四起,撕碎了曼西的宁静。

    曼西需要架一个20英尺多长的高岸陡坡,有二十多丈高,需要许多木材。

    我们工兵营的伙食跟得上,又是年轻人,气力大,什么也不怕,每人扛一根生树,有二百来斤重,依旧行走如飞。我们没费多大功夫,就架好了高岸陡坡。

    我们已经是深入到了敌后,发现了敌人的炮火,只隔一华里地。

    我们工兵营每天除了搜索地雷外,就是等飞机降落后,在发放给养的地方找好东西吃。

    各个据点的战事异常激烈,我们和负隅顽抗的日军之间展开艰苦卓绝的拉锯战。阵地犬牙交错,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枪炮不起作用时,双方只能白刃相拼。

    我听说,113团的弹药手陈云兴在肉搏战中,左肋被日军士兵刺伤时,不顾钻心的疼痛,一只手就势把这名日军士兵再次刺来的步枪按在地下,另外一只手闪电般抓住日军士兵的喉咙,五指戳进喉管,用力一拉,日军士兵的舌头顷刻间被拉出喉管,鲜血喷涌而出。日军士兵倒地身亡,陈云兴亦是气绝身亡。旁边的日军士兵目睹这样的惨状,无不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

    陈云兴也是一名川军,他的英勇事迹在远征军中广为流传,我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做孬种,给川军丢脸。

    军威都是士兵流血牺牲换来的。

    我军本着孙子兵法中的“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仅以一部人马攻打八莫,另出奇兵或断其后路,或阻其援军,打得日军晕头转向,宛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我军攻打八莫时,美军的轰炸机也是没日没夜地对日军的工事狂轰滥炸。轰炸机投下的炸弹宛如冰雹般落下,数日下来,八莫市区的屋宇被炸得支离破碎,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到处浓烟滚滚,散落砖瓦的碎片。

    据点里的日军要么被炸死,要么躲在地下不敢出来,苟延残喘,这些昔日不可一世的侵略者惶惶不可终日,成了丧家之犬。

    我军官兵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的生死存亡,个个都不怕死,在战场上前仆后继,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经我军主力大迂回,展开逐点争夺,一点点啃掉日军的阵地,效果甚佳,于12月15日拿下这座因湖泽形成龟背形的高地,完全占领了八莫。

    第八章:所向披靡

    我们远征军还在持续和日军作战,一路上我们所向披靡,把日军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经过一次又一次子弹横飞的激烈交战,日军盘踞在缅甸的据点一个接一个被我们远征军拔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1944年的年初。

    我们在红房子和日军打了个不期而遇的遭遇战,到处都是人的呐喊声,激烈的枪声,轰隆隆的炮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真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房子被轰炸后摇摇欲坠,同时燃起了大火,地面被烧成了黑乎乎的焦土映红了红房子上方的天空。

    这里的房屋不多,又是摇摇欲坠,地形又较为开阔,周围是一片片碧绿的田野,无险可守,于是我们就构筑了十字交通壕,据壕防守。

    残阳如血。

    盟军的飞机不断在敌方阵地投下炸弹,加之我们的大炮的连续开炮,许多日军被炸死,到处都是他们血肉模糊的尸体。

    夜幕很快降临,阵地上的枪炮声弱了下来,偶尔传来微弱的几声枪响,渐渐陷入一片死寂。

    我们打了一天的仗,都极为疲倦,坐在战壕里,胡乱吃了点东西,眼皮像是灌满了铅,越来越沉,抱着枪就睡着了。

    夜半时分,忽而又是枪声大作。我从睡梦中惊醒。天空中不时升起照明弹,四周被照得亮如白昼。

    我旁边的一个士兵急着去侦查日军,他从战壕里站起来,刚把头伸出去看,立时被日军随意扫射的机枪打中,栽倒在战壕里,头部被打成了“筛子眼”,死掉了。

    我们赶紧匍匐在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有日军向我们的战壕里投掷了三颗手榴弹,我捡起冒着烟的手榴弹扔了回去,连续扔了两颗,正要跑去捡较远的第三颗手榴弹,手榴弹突然爆炸了。

    我被炸飞了,好似枯叶飘零,撞在壕沟的泥墙上,当场被炸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我摸摸身上,没有血窟窿,也没有缺胳膊少腿,长长舒了口气。

    我庆幸自己运气好,没有死掉,身上也没有少零件。我向天上作了个揖,感谢菩萨保佑,我不想死,我要回到中国去,见到我的母亲。

    战斗并没有结束,第二天依旧非常激烈。

    我们守在阵地上,有日军往阵地上冲过来,我们就不停地开枪。我们一停止射击,日军就冲上来用刺刀捅我们,我们也挺着刺刀回击,于是双方展开白刃格斗。

    我们都杀红了眼,个个奋勇向前。一个士兵没来得及躲闪,被日军的刺刀刺中胸膛。他抡起枪托,一枪托打过去,正好打中敌人的太阳穴,把敌人抡翻在地。

    战斗中,我们有不少战士被日军刺死,日军死在我们手上的也不少。后来日军从阵地上败了下去,阵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尸体垒成了小山。

    第三天,我们发起了冲锋,队伍如潮水般涌向日军。

    在战斗的过程中,我们有不少士兵被日军的地雷炸死,也有被正面的日军打死的,还有被放冷枪的日军射杀的,还有失去战斗力的士兵和日军抱在一起,毅然拉响手榴弹,和日军同归于尽。狭路相逢勇者胜。“沟死沟埋,路死插牌”。我们没有一个人退却,依旧红着眼冲杀。日军见我们太亡命,虽然还是抵抗,但是阵脚已然大乱。

    我们在红房子和日军作战,一直打了三天三夜日军才退却。

    日军跑到南坎更不经打,溃不成军,逃跑时丢盔卸甲,地上丢满了子弹。

    南坎是个中国华侨之地,这地方住的都是来自云南、广西、广东的中国人,他们都会说缅甸语。

    这些日军无法得到一粒米,一颗子弹的补充,靠挖野菜吃野芭蕉根活命,饿得裤腰带都拉不紧,形容枯槁,连拿枪都成问题。

    在我们远征军凌厉的攻击下,这些日军已是强弩之末,完全招架不住,茫茫如丧家之犬,不顾一切地亡命逃跑。

    我们乘胜追击,又攻土房,激战一天一夜,日军血肉模糊的死尸堆积如山。

    我们乘胜追击,又推进到了新维。

    新维位于南渡河北岸,缅甸公路穿城而过。

    我听说新维是中国明代木邦宣慰使署所在地,在英国佬吞并缅甸之前一直是中国的地盘。

    我们先是攻克贵街,从东西两面夹击盘踞在新维的日军,日军腹背受敌,背城而战。

    我们第一次远征军时在新维吃了败仗,这次该我们报仇雪恨了,于是我们打得分外卖力。

    我们经过近一周的战斗后,利用黑夜的掩护下,和日军展开惨烈的巷战,逐街逐巷争夺,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全歼日军残敌,占领新维。

    我们攻占新维后没有停留,很快推进到贵凯、腊戍。

    3月末,我军与英军在乔梅顺利会师。

    那天夜里,一首中国军歌在悄然响起,先是少数人的低声吟唱,继而是万人高歌,歌声激荡在乔梅的上空,犹似一把利剑劈开浓重的夜幕。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采石一载复金陵,冀鲁吉黑次第平,破波楼船出辽海,蔽天铁鸟扑东京!  

    一夜捣碎倭奴穴,太平洋水尽赤色,富士山头扬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妾。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骄红颜。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尚留余威惩不义,要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汉风!”

    这首激昂的《中国远征军军歌》随着时间的游走,渐渐随风而逝。

                            龙泉剑客

                二O二四年五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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