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在手术单上签字了

作者: 晨曦怎么看 | 来源:发表于2017-05-04 17:24 被阅读389次

    1

    和伊凡去民政局领完结婚证,晓蝶第一个告诉的人不是父母,也不是闺蜜好友,而是人民医院胸外科的钟大夫。没有第一个通知父母,是因为晓蝶和伊凡都是孤儿;第一个告诉钟大夫,则因为要让他尽快安排给伊凡的手术。

    一个月前,伊凡因气胸被送到第一人民医院,治疗的时候意外确诊肺部肿瘤早期,需要尽快安排手术。

    钟大夫问了脸色惨白的晓蝶一句话:“你是病人家属吗?”

    “实质上是,法律上还不是。”

    “那不行,手术通知单上的签字人必须是病人家属,你还是让病人家属过来吧。”

    “法律上他就没有家属。如果我和他结婚了,就算家属了吧?”

    “那肯定算啊!”

    “行,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们一个月后再手术,会有危险吗?”

    “伊凡运气非常好,那个肿瘤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是这次气胸,根本发现不了。等足够大影响生活的时候,治愈的希望就很小了。不像现在发现的早,痊愈的可能性非常大。等一个月没有问题,但是还是越早越好。”

    “明白了,谢谢钟大夫”。

    一个月,晓蝶终于在不被伊凡发现自己病情的前提下跟他顺利领证,所以她第一时间拨通钟大夫的电话:“钟大夫,我跟伊凡结婚了,可以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了!”

    2

    人世间最神奇的是缘分,原本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会在某个时点相遇,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刚刚好。而在某个时点你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只是过客,有些人却会一辈子纠缠。

    晓蝶第一次遇到伊凡时,只把他当成一个路人甲。那天上班路上,一场突入其来的大雨把她淋了个透心凉,蕾丝沙裙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沿着胸前的长发往下滴,就算是躲进报亭檐下,依然没有停歇,继续往下滴落。幸好早上出门的时候捞了一件宽松的外套,不然此刻狭窄的报亭檐下还挤着另外一位男士,晓蝶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那位男士突然递过来半包纸巾:“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你需要纸巾吗?”看晓蝶很犹豫,他又解释道:“说来也巧,这是他们最后一包纸巾。”晓蝶回头,正好对上报亭主人歉意的目光,就接过那包纸巾,嘴里寒暄着:“谢谢,虽然天气预报说有雨,但是我没想到下得这么快。” 她暗自庆幸今天早上没有化妆,不然被这雨水洗礼之后,一定会五颜六色,恐怖万分。

    这个递过半包纸巾的人正是伊凡,另外半包已经被他自己用掉。以往不爱说话的他居然主动跟姑娘搭讪,实在是奇怪,大概是因为那位姑娘被雨水冲洗之后依然美丽的容颜,还有手腕上纹的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雨停之后,两人礼节性道别,汇入茫茫人海,不见踪迹。

    3

    晓蝶再次看到伊凡是在福利院的联欢会上,伊凡领着几个孩子在台上口琴合奏,孩子们气息不足,琴音断断续续,伊凡无比耐心地跟着孩子们的节奏,终将一曲《过去的好时光》演奏完毕。

    晓蝶看着伊凡,伊凡也注意到晓蝶,旁边的罗妈妈用手指捅了捅晓蝶的腰间:“怎么样?这小伙子不错吧!我特地叫你回来,让你们俩认识一下。”

    罗妈妈是福利院的保育员,当年晓蝶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垃圾堆旁,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路过的罗妈妈发现,抱进院里。后来发现晓蝶有先天性心脏病,又联系医院进行手术,悉心照顾。在晓蝶心里,罗妈妈就是她的亲妈;罗妈妈也把晓蝶当作亲生闺女。

    但凡是亲妈,都会啰嗦的操心儿女的终身大事,安排相亲。这已经是罗妈妈第三次把晓蝶叫回福利院相亲了,前两次双方都没有看对眼,这次估计也够呛。

    晓蝶的心脏病虽然已经痊愈,但是医生说不排除有遗传给后代的可能,所以晓蝶压根就不打算结婚,免得祸害别人。再者,书里那么多分分合合,情感波动,她的心脏估计也不能承受失恋带来的痛苦,不如不恋。

    表演结束后,伊凡径直走到罗妈妈面前:“罗妈妈,我妈让我给她带个好。”

    “谢谢她惦记,我忙过这阵子就过去看她。来,坐!”怕晓蝶躲开,罗妈妈早就紧紧拽住她的手,此刻正好做介绍:“伊凡,这是我闺女晓蝶,比你小一岁,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晓蝶,伊凡是我老师的孩子,你帮我招呼一下,我去看看那些猴崽子,说好了表演结束要给奖励的。”

    两人在罗妈妈离开之后相视一笑。“世界真小,又见面了。”晓蝶率先开口。

    “我叫伊凡,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伊凡儒雅地笑着,伸出右手。等到晓蝶的右手递过来、两手相碰时,一股奇妙的热流从右手传入心间,让伊凡那颗被同事称为机械般稳定的心脏有了异样的频率,握住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直到晓蝶发出轻微的抗议。

    伊凡也是孤儿,在另外一个福利院长大,他口中的妈妈跟晓蝶的罗妈妈一样,都是福利院里的保育员。年轻的时候,他妈妈当过保育员培训师,恰巧罗妈妈是她的学生,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联系。

    “你经常来这吗?”晓蝶看他跟院里的孩子们都很熟稔,有些好奇,她也经常过来,为什么之前没有碰到过呢?

    “每两周来一次,给孩子们上乐器课,最近是口琴。其实我很业余,也就是糊弄糊弄孩子们;不过罗妈妈说院里的保育员基本上都是女的,需要我来平衡一下孩子周边的气场。”

    “哈哈,我也是半个月来一次,教几个孩子画画,只会画蝴蝶。”晓蝶指着会场装饰墙的那些画:“看,几乎每一幅画上都有蝴蝶。”

    伊凡仔细看着那些画,有孩子的自由发挥,但是只要涉及蝴蝶的,都是一个风格,跟晓蝶手腕上那只一样。“看来院里学画画和学口琴完全是两拨孩子,画作上的署名我都不熟,难怪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你为什么要来福利院啊?”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这样的默契让二人愣了一会,随后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远处的罗妈妈看到这幅景象,喜出望外,她知道晓蝶有心结,可是女孩子总需要人照顾的,不然她走的时候也没法闭眼。这次总应该有戏了吧!

    “我觉得人的一生就是索取和回报的循环,之前福利院的爸爸妈妈把我养大,虽然物质缺乏,但从未缺少关爱。现在他们老了,我就想像他们那样,把爱传递给其他需要的小朋友。就算不能全职,也要尽可能的挤时间到院帮忙。”说这段话时,伊凡回想起刚上学那会,班上有几个孩子知道他来自福利院,就嘲笑他没人要。院里的爸爸妈妈知道了,组队到学校去,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些同学,伊凡是有人要的,还有很多人要。

    “我没有你这么复杂,这里就是我的家,帮助罗妈妈照顾弟弟妹妹是我的责任。”晓蝶看着院里蹦蹦跳跳的孩子们,脸上永远都挂着纯洁无邪的笑容,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轻松愉悦,不像办公室那些脸,怎么看都觉得假,像带着面具一样。

    “那我们把每月上课的时间约到同一天如何?”

    晓蝶迟迟没有回答,后来看到远处不时投来关切目光的罗妈妈,无奈地吐出一个字:“好!”

    4

    之后晓蝶和伊凡成为朋友,每次到约定的时间,伊凡都会开车去晓蝶单位接她,再到福利院;等课程结束之后,两人会一同离开,有时候吃个晚饭,有时候在福利院附近散散步。同样成长背景的两个人,很容易就谈到一块,关于上班的无奈,童年时的趣事,福利院新来小朋友的状况,当年他们和小伙伴们一起捣的乱,都是他们的谈话内容。

    在晓蝶心中,只把伊凡当朋友,她害怕爱情降临时刻骨铭心,欣喜若狂也好,悲痛欲绝也罢,这些都是她从小就被要求克制,也不愿意尝试。

    伊凡没有这个顾忌,他私底下让小朋友提要求,把上课的频率从半月一次改成一周一次;然后会送晓蝶回家的途中约第二天的时间。除非晓蝶单位上有事,一般都没有拒绝。

    两人同进同出的频率越来越高,福利院的爸爸妈妈们早就把他们看成一对,罗妈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暗中搜罗一些宝贝,想给晓蝶结婚的时候送上一份大礼。

    伊凡能感觉到晓蝶对往前一步的抗拒,他一直想找机会跟晓蝶深谈,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伊凡和晓蝶从福利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深蓝的天空上,无数的星星开始眨眼睛。“这群猴崽子,居然把我们拖到这个时候,你饿了吗?”

    “不饿,下午跟她们一起学习做饼干,吃了好多。”晓蝶答道。

    “那我们往山上走走吧,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能看到流星呢。”

    晓蝶没有说话,却转向上山的方向。伊凡连忙打开手机,用手电筒照亮前方,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手机的照亮范围太小,这样比较安全。”晓蝶迟疑片刻,不再挣脱,任由伊凡带着自己往山上走去。两人的手都在发热,不一会就感觉湿热的汗意。

    伊凡为自己的好运雀跃,盼望着通往山顶的小路能再蜿蜒一些,这样牵着晓蝶手的时间就能更长一点。遇到晓蝶之前,伊凡的生活只有工作和福利院,特别是上班时候,每天早上从踏进办公室那一刻,邮件、图纸、报表还有电话,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忘记喝水、忘记吃饭甚至忘记上厕所,都是常有的事情,同事们都说他是机器人,永远不变的做事频率和消耗不完的体力。

    晓蝶的出现,给伊凡的生活注入一抹亮色,每次跟晓蝶接近,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温馨,特别安定。倘若能牵手同行,这一辈都不会白活,下辈子都会觉得满足。

    到了山顶,满天繁星愈发清晰闪亮,让人心生敬畏。晓蝶抽出湿漉漉的手,径直坐在一块大石头,抬头沉思。伊凡走到她身边坐下,犹豫片刻,最终开口:“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晓蝶一动不动,半天没有吭声。就在伊凡准备放弃这个话题时,晓蝶转过投来,宝石一般的眼睛在黑夜闪烁:“你确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事情不说还能是朋友,说破了,估计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那你可以不回答,先说为什么?”伊凡勇敢地对上晓蝶的目光,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我小时候是因为心脏病被遗弃的,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会不会跟我一样,医生也不能保证,而且直到现在,太剧烈的活动我都不敢参加,我不愿意祸害你或者其他人。孤零零来到这个世上,干干净净的走,到时候天上点点繁星中的一颗,挺好的。”晓蝶第一次把她不愿意谈恋爱的原因说出来,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或许这番话在心中打过太多遍腹稿,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我不在乎!我们可以不要孩子,反正我们都没有父母,不会有人给我们压力。所以我应该是最佳选择。”

    “可是我在乎,我不希望成为别人的累赘,我一生下就是我父母的累赘,所以他们把我遗弃;现在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做一个有用的人,不当别人的累赘,不再被人抛弃,就是我唯一的生存目标。”晓蝶转身正对着伊凡:“换做是你,你得了绝症,你会跟我结婚吗?”

    伊凡低下头,挣扎了半天,喃喃自语:“我也不会,到那一刻我会找到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

    “所以说,不要再问那个问题,不要试图改变,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晓蝶说完这句话又抬起头:“读那么多书,虽然知道人死了根本不会去天上,我依然喜欢想象我自己将来会变成哪颗,是在角落里孤零零,还是在银河里享受热闹。”

    伊凡伸手把晓蝶搂在怀里:“别动,就这一次,靠着我。不管你变成哪颗,总有我陪着,我不会让你孤零零的。”晓蝶僵硬的身体慢慢松下来,她其实一点都不讨厌伊凡,甚至很喜欢,正因为喜欢,才得克制,不能用爱的名义成为伊凡的拖累,此刻就放纵一下,一下就好。

    5

    那天之后,晓蝶开始刻意疏远伊凡,除了给孩子们上课碰到,几乎不再见面。伊凡知道晓蝶的想法,也没有再约晓蝶,只是会通过手机刷存在感:定期发点笑话,节日发个问候,天气变化时发个提醒。而这一切在伊凡突然晕倒那个下午发生改变。

    伊凡先帮福利院处理了新来的家具,然后又跟孩子们打篮球,就在他奋勇过人准备投篮的时候,突然剧烈咳嗽,然后昏迷。

    晓蝶在罗妈妈的要求下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看着伊凡被一群白大褂围着,各种电视里看到的急救措施,沉静已久的心脏疼痛不已,泪水无法控制,像线一样往下流,跟初次见面时的雨水一样。她知道伊凡早已走进她的心来,但到此刻她才明白没有伊凡陪伴,她连生存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当钟大夫说只有家属才能在手术单上签字的时候,晓蝶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和伊凡登记结婚。

    但是有上次的讨论,如果让伊凡知道自己的病情的话,是不会同意的。晓蝶恳请医生不要告诉伊凡实情,只说是突发性气胸,住两天院就可以恢复,这从表面来看,也的确是事实。钟大夫熬不过晓蝶的苦苦哀求,答应了下来。

    晓蝶先去找罗妈妈,告诉她真实的情况,请她配合。罗妈妈含泪答应,当着伊凡的面进行一轮逼婚,还安排新的相亲对象到福利院。相亲的两人见面后畅聊的场面刚好让伊凡看到,一切如晓蝶的计划。

    伊凡果然不再淡定,找晓蝶问为什么。晓蝶倒出罗妈妈的担心和逼婚,不想让老人牵挂,打算尝试一下。伊凡立马抓住晓蝶的肩膀,霸道地要求:“如果你考虑结婚,排在最前面的人必须是我,不能是别人,可以吗?”晓蝶思考再三,慎重地点头答应。

    于是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周末,在晓蝶“因工作上受挫”找伊凡开解之时,伊凡发动猛烈攻势,最终得到肯定的答案;伊凡兴奋地把晓蝶紧紧拥入怀中。

    那一刻,晓蝶感觉到伊凡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头顶、耳畔,就好像电流传入身体,整个人都些酥麻、温暖,多年的孤独被这道电流驱赶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绚烂美丽的烟花。

    “钟大夫,我和伊凡领证了,我们明天就来医院,您尽快安排手术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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