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承认,“屋山芒”这三个字,应该是不确切的,但无人知道正确的写法,只有老家充满乡土气息的读音绝不会弄错。听老辈的人讲,因为它是从“屋山头”(就是屋脊)上掉下来的芒草,所以才叫屋山芒。每年阳历三月下旬,大约临近春分,柳树的嫩芽刚刚泛绿,老家院里的杨树上就挂满了一条条棕红色的“毛毛虫”,像极了一串串饱满的谷穗。一阵和风拂过,就会有不少“毛毛虫”掉到地上,这就是老家人们口中的“屋山芒”,其实是杨树的花序,也是儿时一道时令美味。
能结出“屋山芒”的杨树,非得是故乡的老杨树不可,和如今遍布城市大街小巷的速生杨是完全不同的品种。老杨树长得慢,易生害虫,但不长杨絮;速生杨长得快,虫害少,经济效益高,但一到春天,纷纷扬扬的杨絮如鹅毛大雪般漫天飞舞,路上的行人不得不遮住口鼻,过敏体质的人们更是叫苦不迭。我们小时候全然没有这种烦恼,一心一意只想多拾一些屋山芒,好带回家交给母亲,做成一道可口的蒸菜。拾屋山芒一定得赶早,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自家院子里的不必急着拾,先从院门口开始,地上红彤彤的一片,夜里掉落的屋山芒正在熟睡,花蕊上布满了亮晶晶的小露珠,花柄嫩绿,花株饱满,煞是喜人。如果能赶上第一拨,就能抢到最胖最嫩的屋山芒,味道也最好,如果睡过了头,就只能瘸子里面选将军了,有时候邻居家养的鸡也会跑来凑热闹,争抢着啄食这份春天独有的美味。等到新鲜肥嫩的屋山芒堆满了小竹筐,就可以满载而归了。母亲接过我的劳动成果,先把粘连在花柄上的杨树芽叶摘掉,那东西奇苦无比,然后倒进一大盆清水中,把花株中的尘土和杂质都泡出来,清洗干净后用开水焯一焯,屋山芒就成了一道独特的食材。农村各地吃法不一,我家要么用它炒菜豆腐,要么直接蒸食。屋山芒切成细丁,和葱姜蒜辣椒豆渣食盐一起翻炒,热腾腾地出锅装盘,鼓鼓囊囊地卷在煎饼中大口嚼吃,豆香气混杂着树木的清香,再加上咸辣味道的激发,令人食欲大增。也可把屋山芒放到蒸锅里,蒸十几分钟就可停火,可以蘸着麻汁吃,也可以蘸酱油醋,口感和如今常吃的馏菜有几分相似。上大学时有一次宿舍里卧谈,一位家住鲁中地区的室友曾提起,他们家乡经常吃凉拌屋山芒,做法也很简单,把屋山芒焯水至变色,切成小段后佐以小葱、蒜苗、酱油、醋和香油,搅拌均匀之后,就是一道鲜美开胃的清口小菜。那天的晚饭我好像没吃饱,听他聊得我馋虫蠢动,恨不得立刻就吃到一盘凉拌屋山芒,再加四个刚出笼的大馒头。
据说,把屋山芒熬成汤水,还是一味药材,服用后可以清热解毒、健脾止泻,可惜小时候并不知道屋山芒还有这种功效,不然我闹肚子的毛病或许可以减轻一些。今天城市里的大街小巷,早已被速生杨所占领,农村的房前屋后也很少见到老杨树的身影,屋山芒不仅淡出了人们的餐桌,就连记忆里也终将踪迹难觅了。
李虎,2019年3月21日于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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