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漆,星光淡淡。发动机的轰鸣和霓虹灯的光芒却依旧点缀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深圳,这个年仅三十多岁的城市,每一个夜晚都发出令人羡慕的心跳。无数的年轻人在这样的深夜里,与电脑作伴,以咖啡为友,赵晓宁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似乎还没有适应这种生活。
他双眼泛着深深的血丝,却不得不再盯着那该死的电脑,手边那杯咖啡的醇香遍布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当他困了的时候,甚至可以动动鼻子就神清气爽,既省咖啡,又省时间。他的勤俭不止在于此,他为了省电还关掉了屋里所有的灯,他看到了屏幕映照下的自己,不禁叹了口气。稀松的头发,枯黄的面容,以及镜片重压之下憔悴无光的双眼。赵晓宁看着自己一天天变老,差点就忘了自己还很年轻,他用沾着各种数据,文档,报表,资料的双手使劲搓着干皱的脸皮,搓去了困倦,留下了伤痕。他心中却尽是遗憾,遗憾着这双手上的东西还是太少太少了。
突然响了一声的手机打破了此时的寂静,是一条微信语音。赵晓宁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思绪被拉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人是杨泽,他大学四年最好的两个哥们儿之一,另一个叫张旭。人送外号“南开三少”。三人都是天津人,在大学里也算得上风云人物,活跃于各种社团群体,文体活动之中。从南开毕业后,杨泽选择了考本校的研究生;张旭志向远大,家里也趁钱,一竿子跑到了美帝;赵晓宁也是胸怀大志,想要一展宏图,可是没有张旭那样的家庭条件,于是离开了爸妈,离开了杨泽,孤身南下,来到深圳的某手机企业,誓要闯出一片天空。
结果,两年了。可叹的是,他并没有被这磨人的生活磨掉最初的那一点点雄心,他还是能够每天在这样孤独寂寞冷的夜晚里思考着“那些年吹过的牛逼”,可悲的是,这个迷茫的小伙儿,又没有能力去把它实现,又没有魄力去一笑了之。
“晓宁,在深圳不?我周末放假,飞到深圳找你玩儿哈。”杨泽的声音还是那么青春,那么清脆,那么有活力,似乎人活在校园里,就永远不会变老。
“好,来吧。”赵晓宁喉咙中的沧桑,无力提醒着他,要睡觉了,可惜他并不能睡太多时间。
赵晓宁这样的工作状态持续了几天之后,手机里的备忘录提醒他,杨泽要来了——该死,他
差点忘了,毕竟他已经是一个差不多什么事都要靠备忘录来提醒的人了。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机场,看到不少拉着行李箱,带着大耳机,大墨镜的年轻人走下飞机,求学的,求职的。嘴角上扬的微笑使他们给这座一夜崛起的城市的见面礼,一如两年前的赵晓宁。只是不知道,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容上何时会盖上赵晓宁那样的死灰,也许不会,也许几年,也许几天。
他看到杨泽了,这个面相清秀的大个子好像又长个儿了,杨泽却找了好久才找到赵晓宁。
“我靠!兄弟,恁么地了,怎么老成这样了?你这浓眉大眼,怎么也变小了?”杨泽对眼前这个人感到有点陌生。
赵晓宁笑嘻嘻地推了杨泽一把:“你小子说话不能积点德吗?走了,带你吃饭去。”
赵晓宁带杨泽来到了一家茶餐厅,杨泽被眼前这一碟一碟的菜心,叉烧包,奶黄包,肠粉,凤爪吸引住了,舌头也在不安地跳动着。
“我说赵晓宁啊,你小子天天吃这东西还能瘦下来?”
“别逗了,天天吃我可吃不起啊。别看了,动筷子吧。”赵晓宁给杨泽夹了一块点心。
杨泽一把抓住了赵晓宁的胳膊,从上到下摸了一把,端详了一会儿说:“你那身儿腱子肉呢?怎么现在这么松了?”
赵晓宁把点心塞到杨泽嘴里:“吃饭!能少说几句不?”挣开了自己的胳膊。
杨泽慢慢把点心嚼碎,细细品味着每一丝的香甜。突然,他一拍大腿,“我他妈把这茬儿忘了。”他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煎饼果子,赵晓宁一把抢了过来,“你给我的?”杨泽还没回答,赵晓宁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杨泽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好这口儿。飞机上不让带,它自己飞过来的,飞得还挺快都不带凉的”赵晓宁没有功夫理会杨泽这个玩笑,他狼吞虎咽着,病怏怏的双眼很久没有这样的光芒了。
吃过饭后,两人上了拥挤的地铁,杨泽突然问道:“咱俩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赵晓宁说:“两年前吧,毕业典礼完了以后,在南开门口,你跟我说你考上研究生了,还是在南开,我跟你说我要去深圳了,然后你就走了。”赵晓宁一边说,一边看着地铁车厢内的车站指示牌,看着那个象征着地铁的小灯在硕大的深圳城里穿梭着,显得渺小而又无力。杨泽则对车厢里的粤语播音感到好奇,他努力地记着,努力地重复着。接下来的两天里,赵晓宁带着杨泽去了世界之窗,锦绣中华,华强北,情人岛......这短短两天,赵晓宁体会到了两年未曾有过的快乐和自由,杨泽则对这座城市着了迷,他很喜欢这里的活力和朝气,喜欢街头巷尾里那种年轻的气息。
终于,杨泽要回去了,前一天晚上,赵晓宁看着这个好哥们儿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背影,内心一阵阵酸楚。他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杨泽,还是舍不得这种有人陪伴的快乐自由的生活。他转过身去,给头儿发了一条请假的信息,然后咬了咬牙,买了一张回天津的机票。
第二天,在机场,当杨泽发现赵晓宁也准备上飞机的时候,他笑嘻嘻地推了赵晓宁一把:“你小子疯了吧?飞回去干吗?考研啊?”赵晓宁耸了耸肩膀,得意地说“煎饼果子都能飞,我怎么不能飞啊。”两人就这样,飞过了大半个中国,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南开。
在校门口,两个结束毕业典礼的男孩站在那里,一个面相清秀,人高马大;一个身体健硕,一身腱子肉。腱子肉说:“我考上研究生了,就在南开。”大高个儿说:“我要去深圳了。”
然后,腱子肉走了。赵晓宁和杨泽看到这一幕,相视一笑,仿佛彼此都懂。
两年后,杨泽去深圳机场接从天津飞来的赵晓宁,赵晓宁塞给杨泽一个煎饼果子:“飞机上不让带,它自己飞来的。”杨泽没有理会,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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