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百问二人正听着张老怂两人对话,突的听见店中伙计惊叫。循声望去,一男子倒在门口,伙计挣扎着自那人身下爬出。
目光一扫,也不知解百问想到什么,顾不得自己什么语气:“小光儿,去看一下怎么回事!”
多少年运筹帷幄,突然以这样急切的语气说话实属少见,小光儿不敢怠慢,撂下筷子便去查探到在门口的男子。好在此处没人知道说这话的人便是问天先生。
此时,闻讯赶来的老板甩着脸上的肥肉一溜小跑还不忘给大堂吃饭的客人赔不是,生怕哪个金主就这么跑了。
“老吴,还不赶紧把人弄出去!”
“慢!”
老板一愣,循声而望,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儒衫的男子坐在那里,手里筷子都没放下,说话间甚至没影响往自己嘴里送菜。看衣服质地,当真是个有身份的人,老板眼中有身份的人当然是有钱人。有钱人,尤其是自己店中的客人说的话一定要听,不管有没有道理。
“这位客官,您……”
“小光儿,那人怎样了?”
“只是过于疲惫又数日未曾进食罢了。此人身体底子好,到无大碍。爷的意思是?”
罗布锦绣,质地虽不是绝佳仍是上乘,一行白鹤印在衣襟处,栩栩如生。可惜,染了黑色脏污。那人扑倒在地,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一看便是多日滴水未进。身上的衣物带着浓重水汽,长衫下摆处泥记斑斑,袖口挂着几丝芦花。
别人看不出这人来历,不代表解百问不知道。
目光在这人身上探寻许久,解百问眸光闪了闪,游移在小光儿与这人之间。起身,走到这人身旁,他忽地笑了。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若是陈家出了什么事,自己自然会得到消息,小光儿不会对自己有任何隐瞒。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管家,他淡淡说了句“老板,加一间客房。小光儿,把这人抬过去”,转身回了座位,仿佛不曾发生过这段插曲。
“啊?”
小光儿微怔,看着地上的人,想着这人是什么身份,爷竟然肯给他花银子!他却忘了,爷最后说的那句话“把人抬过去”。待他想起这句话,转身看到被唤作“老吴”的伙计。他掏出几个铜板放在小二手里:“把他抬进房里。”
“哪、哪个房里?”老吴搓着手里的铜板。
“随便你们开什么房!越便宜越好!”
解百问不心疼银子,小光儿却心疼得紧,尽管这不是他的钱。他不是没有发现爷那探究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短暂停留,只是爷发现了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扑棱扑棱——”
小光儿再拆下纸条,鸽子随手一抛,眉头紧促。
先前叫风满城调查陈家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他看着桌上丢着的纸条、以及近日得到的信件,结合听到的消息和口信,却不知该如何将事情告诉解百问。那晚解百问急切的神色他看在眼里,想必是从风之行那里听来了什么要紧之人的消息。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纸条丢在桌上。
或许,爷已经知道了呢?什么蛛丝马迹能逃过爷的耳目?不然,爷何故匆匆赶路,此时却为这素不相识之人耽搁许多时日?
“小光儿!”
想什么来什么!正想着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隔壁解百问便喊了起来。小光儿连忙深吸口气整理好心绪,怕被解百问看出什么端倪。
“就来!”小光儿应了句,“半夜三更又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小光儿一愣,面色微冷。那人却不甚在意,转身关了房门,看着小光儿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话:“野菊花若再不开可就过季了!”
“该开总会开,差不了许多时辰。爷可刚叫了我,耽误了时间爷察觉出什么……”
“好好好,那你便快过去,我就在这房间等你给他办完事。”
说完,那人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小光儿眉头微蹙,深吸口气却不由叹了出来,待他推开解百问房门,这位闻名江湖的问天先生仍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坐在窗前。
“爷,大半夜的又是何事叫小光儿来啊?”
本以为深更半夜爷叫自己来有什么要事,只是解百问这副样子,小光儿实在想不出会是有什么要事跟自己说。之前解百问心急的样子让他一时忘记了他的这位爷是个什么脾性。
正这样想着,小光儿却没有听到爷的声音。
“爷?”
若不是火光摇曳下解百问嘴角那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小光儿或以为解百问睡着了。
“哦,你来了!”解百问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若不是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小光儿恐怕辨不出这竟是每日带着玩世不恭笑对一切的解百问。
“爷?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
解百问微微摇了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他不言,小光儿不语,气氛便一时凝固在此。
入秋的夜终究带着寒意,看了微微发抖的解百问,小光儿忙找来略厚的外衫给解百问披上。
“小光儿,那人怎么样?醒了没有?”
被解百问毫无预兆这样一问,小光儿楞了一下,忙道:“还未醒。叫了大夫来看,大夫说,这人受了重伤又加上过度劳累以及精神刺激才致昏迷。好生休息两日,也该醒了。刚刚又让洛阳叫了大夫,再看一眼。”
“哦……”解百问又是神色一暗。
“爷,这人可是有什么要紧?”
闻言,解百问这才抬起眼皮看了小光儿一眼,道:“小光儿,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诶?四年多了吧!”
“四年多了,时间也不短了。爷是什么性子,你该知道的。”
“当然……知道。”
虽说平日里小光儿常与解百问拌嘴,可此时明显解百问与平日里不同,小光儿自然也不会如常扯些没用的。他以为解百问又会给自己敲上一记扇子,甚至已经运气做好了准备,只是迟迟未等到那一扇子敲下来。
“知道?”解百问目光微转,嘴角竟挂起一丝冷笑,“知道?你知道什么?”
“爷……我……”
“小光儿,你如实告诉我,陈家是不是出事了?”
此话一出,本就心虚的小光儿不由局促起来。他骗过很多人,但从没骗过解百问。
“这……爷……您是问天先生,您问我……”他结巴道。
“小光儿——”
“风满城回消息,陈家一个月前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袭击,家仆上上下下无活口,刘家所有人……都不见了。”
解百问眉峰一蹙,小光儿立刻将刚刚在自己房内整理好的消息一字不落说了出来。
无活口——
不见了!
不过一句话间,数条消息却在解百问脑中炸开。想到好不容易才知道消息的玉儿有不知所踪,解百问心头一痛,坐在窗前的解百问身形摇摇欲坠,就连刚刚小光儿才给他披上的外衫也落在了地上。
“爷,您……您喝口水,别急坏身子。”
“一个月,小光儿,一个月!陈家出事的消息你瞒了我多少天?”
打从被解百问捡回来,小光儿还不曾见过他动怒的样子,而今日便是第一次。
解百问仍是云淡风清般坐在窗边,甚至身子不曾动一下,只是双目微红,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嗓子眼挤出这些话。恐怕他正强压着怒意,若不如此或许已经如常人狂怒时高声喊出。
小光儿自知理亏,无题外话,只轻声道:“离开阁子后三日得到风满城消息,刘家出事。”
“离开阁子后三日……那便是五日前了。五日……若是那时你便告诉我,此时我们恐怕已经快到陈家!或许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一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还能剩下什么?”
几句话,解百问仿佛抽空了浑身的气力,眉眼间带着疲惫之色,就连话语中都懒得带上怒意。他兴许只是对小光儿太失望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瞒着,若不是突然闯入的那个人他恐怕还不知道陈家已经出事。问天先生?他倒是想问问何为天意?天道又在哪儿!
“爷,您先喝口水。风满城只来消息说陈家人不见了,或许只是被人带走了。既然现场没有陈家人被杀,陈家的人必定还有用处……”
“管家,大夫来了。”
隔着门便听到洛阳在自己门口敲门叫道。想到自己房间里的人,小光儿心中一紧,连忙开门。此时洛阳见屋内无人应答,正要推门进去便听见隔壁解百问房间的门开了,大管家推门出来。
若是晚上片刻,恐怕洛阳便已经推门见到了自己房间里的人。小光儿吁了口气,道:“让你叫大夫是看看那位公子怎么样了,你敲我房门做什么?顺便给爷看看……”
“不用,看看那个公子就好。洛阳,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即时出发。”
解百问突然说道,却不是对小光儿,而是洛阳。听者受宠若惊,连忙应承下来一路快跑准备启程。
“爷,您的身子……”
“我说了不用!”解百问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他的话让小光儿愣在一旁。二人无言,解百问望着窗外。小光儿走也不是,又不知是不是该留下。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难不成要爷亲自开门送你出去?”
片刻,解百问的声音在幽幽响起,带着冷意,带着疏离。
这,是自己造下的苦果,怨不得别人。
“爷,您的行李……”
“收拾行李而已,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大管家。叫秋水来就好。”
“您还未更衣……”
“爷有手有脚,难不成还是个连衣服都不能穿得残废?”
解百问每个字都带着寒意,没有一个字指责小光儿,却每个字都在埋怨小光儿。
灯光忽闪,似感受到一丝寒意,窗外意冷。小光儿忽地想起自己房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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