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又在吵架了,我看见他们的儿子坐在院子里,隔着一层门玻璃,呆呆地向着屋里望去。昏黄的灯像是一层雾,把他与这个世界隔开,灯的附近,飞着乌泱泱的一层黑云——那是由小飞虫组成的。
“滋啦”一声,几只小虫离光太近,丧了命。
“吃饭了没?”我边问边向他招手。他转头,冲我无奈的笑了一下,怂了怂肩。
我懂他的暗示,从包里拿出面包,扔了过去。
“在院子呆着干什么,快进来吃饭!”妈妈发现我回来了。
“妈,隔壁那个男孩真惨啊,从我们搬到这,他家就没有一天不吵架的,还是你跟爸好!”我笑眯眯的做到餐桌前,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去。真好吃啊,妈妈太宠我了,都是我最爱吃的菜呢。
“慢点吃,”爸爸又给我添了一碗米,“最近外面太乱了,听说哪地方又乱了,离这不远,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一段时间吧!”
“好吧!”我点点头。之前搬家就是因为我家附近发生了爆乱,听说还死了好几个人呢!所以爸爸才选择新的城市,没想到,短短几周,爆乱就到处蔓延,甚至于我们的新家也不能避免。
我已经两天没有出门了。自从那一天之后,父亲便拍了板,禁止我出门。我明白父亲是为我好,但是,没有网的世界,太无聊了。好在父亲考虑到这一点,给了我一个储存卡,里面全是我爱看的影视,包括综艺,找的这么齐全,真是难为父亲了,可于此同时,我明白,这绝对不是一次短期的隔离。
在一周没有出门时,我感到一丝烦躁,但是想到父亲每每回来时的唉声叹气,我就明白,外面的时局并没有好转,甚至更加严重,我唯有忍耐。
“咚咚咚……”黑漆漆的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敲打声,紧接着,传来一声压低的声音:“姐姐……”
是隔壁家的那个小男孩,我好几天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我把窗户打开,他的上半身半靠在窗框上,脸一半暴露在灯光下,一半隐藏在黑暗中。见我过来,他也微微转过头来,笑了笑,我看到他的脸色惨白,他说:“姐姐,我要走了,走之前来谢谢你之前给我的面包。”
“走?你父母同意吗?”我问道。
他勾了一下嘴唇,勉强做出一个微笑:“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我想到他父母日日的争吵,不知道怎么劝说他,只是说到:“外面好像不太太平,你自己要小心呀!要不还是过段时间……”
“我会小心的,倒是你,姐姐,”他顿一了下,才又接着说下去:“你知道外面为什么这么乱吗?其实是一部分复制者在抗议,他们觉得人类不尊重他们,希望也能够得到真正的认可,而不是仅仅作为一名复制的物品,去承接未亡人的痛苦。”
复制品,近五十年来快速兴起的产物。最初,随着科技的进步,机器在程序的运转下,越来越像人类。直到五十年前,一对夫妻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并再无生育的可能,为了纪念失去的孩子,也为了让悲痛欲绝的妻子重新拥有生的希望,这位丈夫花重金请科学家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机器,在父母的描述下,将孩子的性格,语言,行用全部化为编码,注入到与逝去之人长相一样的机器身上,赋予它一个用爱制成的灵魂。
这个机器就是复制者的初代。虽然被称为复制者,但它们只能算是一个物品,不拥有任何权利,可以被随意的销毁。我去搜过这个复制者的结局,那对夫妻死后,他几经辗转,重新落入科学家手中,成为一个实验品,最后,在没有任何研究价值后,被销毁,据传,是他自己要求的。
之后,这项技术在资本的推动下,很快就家喻户晓。我不太喜欢这种技术,所以很少关注有关复制者地信息,没想到,技术发展的如此之快,这些复制者,居然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妄想成为真正的人了。
可是,既然有了意识,那他们还是一个可以随意对待的物品吗?
看我许久不说话,他又说到:“姐姐,你说,好人死了去天堂,坏人死了下地狱,人死了,人世间就再无他的位置。可如果生和死的交界线被模糊,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呢?”
是啊,如果生和死的交界线被模糊,世界会变成什么呢?在他走后,我一直在想。
在家的第十天,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郁郁寡欢,父亲决定再次搬家。搬家也好,就不用整天闷在家里不能出门。这里,我唯一会怀念的只有隔壁的男孩,可他也走了。不过,说来奇怪,自从男孩离开后,我再也没听过隔壁家吵过架了。
不过,搬家的计划却被上门的警察打断了。他们说,隔壁夫妇死于四天前,是被男孩杀的,一刀毙命。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他。
我如实回答,事实上,我被这巨大地变故砸蒙了。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只记得,谈话快要结束时,其中一位警察说到:“复制者相较于原主,在性格上更为偏激,也更容易做出失控地事,请你们一定要小心,如果有消息,请随时与我们联系。最近,请暂时不要外出。”
但警察很快自顾不暇,短短地五十年,人类居然创造了如此多地复制者——不,更确切地说,是类人的怪物!人类被打的节节败退,最终,无奈求和,与复制者签订了条约,赋予复制者所有关于人的条约。
怪物如今看起来,与人类无差了。
自从签订条约后,人类之间,禁止再制造复制者,人类终于明白他们制造的东西如此危险。
但是,禁律禁不住某些人的行动,就像是理智有时无法控制我们的感情一样。人类就是这样一种从不按常理出牌,永远不会从过去吸取教训的生物。
我走在巷子的深处,宛如一只偷鱼的猫。我不得不紧张,作为一位一直以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第一次犯法,难免会紧张。
我要复活我父母。换种说法,我要制作出我父母的复制者。
在三年前,我的父母死于一颗炸弹。其实作为普通人类,就是这样,时代稍稍叹口气,我们就得面对一场巨大的无法躲避的海啸。我无法追究谁对谁错,如果说一开始,我只是恨这场战争,恨命运不公,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巨大的悲伤和孤独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常在想,为什么那天我要出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父母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下去。每天,都是我一个人,回到家时,巨大的,空荡荡的房子快要把我吞噬。我想起了替代者。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任何渠道。
事情没解决,我却重新遇到了邻居男孩,他仍是原先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毕竟,做的再逼真,机器毕竟是机器,并不会真的长大。
他似乎专门在等我,见面的时候,他仍像以前一样,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冲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姐姐,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很少关注自己了,不是在努力挣钱,就是拼命查找有关复制者的事。我筋疲力尽,犹如被命运驱赶的丧家犬。我常想:说不定哪一天我被抓了,也许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露出了和他当年一样勉强的微笑,没有接话。
他自顾自说下去:“你是不是要复活你的父母?
“怎么,你要告发?”我暗暗心惊。
“不是,那时候你搬到我家旁边,我其实非常羡慕你,姐姐过的真幸福啊,明明我们都……”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有些听不清。
“你知道吗?我刚被制作出来时,满心欢喜的看着他们,却被告知我只是一个复制者。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就是我自己,可是外界却在不断地否定我自己。我暗暗跟自己较劲,想证明给别人看,他们却告诉我,你不像他!你不像他!他们一次次的划开我的胸膛,更改我的系统,期待能够造出跟他们记忆里一样的儿子。我躺在地上,疼得发抖,我甚至觉得可笑,明明是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人类还要赋予我们痛感呢?可他们有时也会很温柔的看着我,带我出去散步,说儿子你真厉害!我爱他们,也恨他们,在他们又一次划开我的胸膛时,我反抗了……”
“也许我没有姐姐的运气吧,我啰里吧嗦的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问问姐姐,听完我的故事后,你的想法,会有所改变吗?”
“不!我坚持我的想法!”我冷静地说。也许结果不如意,但没什么比当前更让我难以忍受。
于是,他给我推荐了一位医生,也是一位制造者。
“那也算是姐姐认识的人。”
这就是我出现在这条偏僻巷子的原因。那位医生见我,如见一位旧识。然而我确实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他笑着说:“我对你比较熟悉,你曾来我这治过病,可能你当时意识不清醒吧,没认出来我来。”
他很好说话,在商定好价格后,他告诉我,四个月后,我将重新见到我的父母。
真好,我怀着激动地心情往外走,身后医生一边摆弄电脑,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真有意思,复制者复制复制者。”
如果我能听见医生的话,如果我此时转身去看医生的电脑,那么我就会发现,电脑上,显示着一份我的“病例”——
编号:I-10,状态:存活。性格:较偏激。
注意事项:I-01到I-09性格极度偏激,在得知自己是复制者后,采取多种方式自杀。在接管I-10后,需隐瞒真相,保持其情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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