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小说连载)

作者: 宣伶俐 | 来源:发表于2019-04-10 06:38 被阅读152次

    (九)

          花招迷迷糊糊地睡了大约一个小时 ,忽听耳边有人轻轻叫她,忙一激灵站起来,睁开眼睛一看,是李老大。李老大一手拿着两个饭团,一手拿着水壶,满脸慈祥地蹲在花招面前唤着花招的名字。花招冷不丁地站起身,倒把李老大唬了一大跳。花招发觉盐队里的十几个汉子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不觉羞红了脸,忙解嘲说:“我怎么就睡着了呢?”大伙都笑了。李明辅递过水壶和饭团对花招说:“累的呗,头次挑担都这样,快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等会又要出发了。”

          花招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摸摸肚子,还真饿了,忙接过饭团,就着开水狼吞虎咽起来。李老大还不忘吩咐一句:“慢慢吃,来得及,现在正是太阳最猛的时候,多喝点水,等下免不了口渴。”众人哪里见过李老大如此耐心,要照过去,李老大早发火了,也只有花招才能享受到李老大如此柔情的照顾。大家都转过头去,背着老大吐舌头,扮鬼脸。其实大家都是稀罕花招的,只是老大在,他们抢不到机会。

          吃过饭,灌满水壶,躲过中午一两点那阵最猛的太阳,盐队又继续出发了。路更加难行,走的尽是山路。山路曲折而狭窄,最窄处仅容得下一只脚。满山荆棘丛生,高处盖过人头,人在里边行,外边根本看不出。花招是彻底佩服李老大了。这么隐秘的山道,亏得老大找得到。花招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脚下,小心翼翼,步步惊心。李明辅还是不断在后面提醒花招。尤其是上下坡的时候,怕花招控制不了重心,他一招一式地吩咐:“跺柱放下来,撑住地面,扁担横过来,尽量放平,脚踩稳咯,控制好重心,一步一步踩。”花招照着老大的话亦步亦趋,不敢稍有分心。在这崇山峻岭里跋涉,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崖去,粉身碎骨。大伙都埋头默默地前进,只有老大在喋喋不休。花招虽然体力上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消耗,但内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在花招耳朵里,老大破铜锣一样粗朴沙哑的声音实在比百灵鸟的叫声还要动听,因为那是老大用心发出来的,里边满是浓浓的关爱。

          灌木荆棘丛里,偶尔会蹿出一两只小野兽,让人一惊一乍的。还有蛇虫百脚,几次慢悠悠地从盐队中间游过去。花招吓得呼吸都急促起来,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奇怪的是老大对花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感知出来,他适时地告诉花招:“不要动,让它先过去,你不去碰它,它一般也是不会伤害你的。”这样经历过几次,花招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不像起初那样紧张了。花招心想,亏得是团队,要是一个人的话,这荒山野岭的,不死也得吓出病来。

          下午的行程,一直到天色微暗,老大还不叫停。老大有老大的规矩,盐队不是随处都能过夜的,它有固定的住宿点,有时是客栈,有时是山区的民居。为了安全,即使再晚,也得赶到固定地点去住宿。因为花招,盐队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老大一边吩咐大家加快速度,一边强调注意脚下安全。等夜幕密密覆盖下来的时候,盐队终于冲进了山区一家民居。大家卸下担子,也卸下一天的疲累。此时花招感觉原来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凉凉地贴在肌肤上,居然有了几分寒意。

          花招在民居又一次享受到了女皇级的待遇。老大命令几个汉子去灶间烧水淘米做饭,却让花招先去洗澡间洗澡。花招不好意思先洗,让其他队员去忙。老大说,没事,我管着呢,没人敢欺负你。花招怕老大再误会,便只好先去洗了。这个澡洗得那个舒服啊,花招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她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搓了个遍。白天这一身臭汗,几乎把身上积年的污垢都泡涨了,用手一抹,便像面条似的掉到澡盆里。至此,花招才发觉,自己两个肩膀又红又肿,皮都磨破了,破损处火辣辣地疼。花招的小脚虽然穿了袜套,但跑了整整一天,还是被草鞋磨出了水泡,水泡亮晶晶地夸张着,仿佛在向花招展示胜利的成果。花招看着心里直叹苦,不知明天将怎么上路。

          花招洗完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头发湿淋淋,皮肤粉嫩嫩地走出洗澡间,汉子们只一眼就连忙低下了头,不敢正面直视这朵出水芙蓉,只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冲动干出点什么来。花招倒是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上灶做菜。盐队的菜肴是最简单不过的,无非是从家里带来的咸菜,黄豆,萝卜干之类,外加民居主人准备的几样蔬菜。花招努力把几样简单的菜做得可口,伙伴们争着去后面烧火,为的是可以离花招近一点。

          也许是花招的手艺确实不错,也许是花招本身秀色可餐,也许是劳累了一天饥不择食,总之,那顿晚饭,吃得大伙啧啧有声,直呼过瘾。花招见大伙吃得满意,心里也乐滋滋的,白天里给团队带来麻烦的负疚感也稍稍减轻了一些。这之后,上灶做菜,几乎成了花招的专利,花招也乐此不疲。

          吃完饭,各人还得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结了一层白白的盐霜,硬邦邦的。花招要帮队友洗,大伙谁也不让,花招推让一会,也就罢了。衣服拧干之后,都搭在各自的扁担上,晚上晾不干,第二天就挂在扁担头,一路走,一路晾。

          一切收拾停当,该睡觉了,花招却又犯了难。这民居空荡荡的,并无眠床可睡,往常盐队十几号人都是在地上铺些干草,再在干草上摊上几张草席,然后一字儿背靠背的挨着睡了。花招毕竟是女流之辈,总不能跟这些男人挤在一起吧?花招正犯愁,李明辅却早已有了安排。李明辅在房子的最里侧,把几根吃饭坐过的长条凳并排放在一起,把干草铺在条凳上,抽出其中一张草席三下两下就给花招铺好了床,然后用两枚钉子在墙壁一钉,拉起一条绳子,在绳子上挂一条床单,花招的包厢就做好了。花招跟了盐队四五年,睡过各式各样的床,其中睡得最多的就是这种条凳床。李明辅和队友们处处护着花招,他们个个成了护花使者。台风中心是平静的。花招在盐队里面,无形中受到大家的保护,反倒比在家务农安全多了。

          花招临睡,李明辅却端着油灯进来了。李明辅说:“囡子头啊,这样睡下去,明天估计连路都走不了,不用说挑担了。你把鞋子脱了,把肩膀露出来让我瞧瞧。”花招奇怪老大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想到。面对如此细心的长辈,花招心里一热,差一点掉下泪来。李明辅有个小药箱,里边装着各种瓶瓶罐罐。他轻轻地给花招的肩膀敷上油膏,又把花招脚上那些亮晶晶的水泡用针刺破,用棉花把毒水吸干,再涂上药水,用纱布轻轻缠上,然后说,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一晚,花招的睡眠很黑很沉,她啥也没梦见,不见玉书,不见火光,不见废墟,不见所有平日里挥之不去,令她惊恐难耐的各种东西。上过药的肩和脚,凉凉地舒服。花招一忽睡到天亮。自从玉书离开之后,花招从来没睡过这样的好觉。都说挑盐苦,挑盐累,花招在盐队里的那些岁月却是她一生中过得最舒心,最踏实的日子。盐队的集体生活使花招的夜不再漫无边际,花招的梦不再只有窒息般的恐惧,花招的心不再空荡荡深不见底,花招似乎于漫漫长夜中看到了一丝亮色。花招渐渐开朗起来,笑容如花儿般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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