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千狩十年冬,太子黎溪坐巫蛊,被老皇帝鸩杀于昭狱。时人相传,太子嘴角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白色,一时流言甚嚣尘上,老皇帝逼迫史官在史书上抹去太子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从此,历代《大历史》再无黎溪。
2019年。
曲梦梦在烟熏火燎中捧读《大历史》,不妨头上挨了一记爆栗,呵斥声在头顶上响起:“让你帮个忙,你就知道偷懒。”
曲梦梦抬头怒视老妈:“人家学习呢!哪偷懒啦!”她举起颇厚的《大历史》给老妈看。
黎溪在不远处抬头正巧看见这一幕,目光落在书上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动,然后又低下头专心记录客人点的餐。
“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习,让你干点活就装用功。”老妈依然不依不饶,“你看人家黎溪,活没少干,成绩还那么好,你怎么就不跟他学学呢!”说完,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哼,您也不看看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感觉孔夫子都没他厉害!哪儿像从孤儿院出来的!他那脑子吸收的营养感觉比我还多!!”曲梦梦一脸不忿。
“瞎说什么!干活!”
——
郊外。
P大春游。
黎溪向着曲梦梦跑过来,附近的女生都在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曲梦梦浑然不觉,看着来人问道:“干嘛?”
“这么凶啊,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今晚狮子座流星雨要来,你不是之前一直说想看吗?天文台已经发消息了,就在今晚子时。”
“十二点。”曲梦梦板着脸纠正道,“别老是跟我拽那些文绉绉的说法。”
“哦,怎么样,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
“你怎么了?这么安静,都不像你了。”黎溪低头看着曲梦梦的眼睛。
“哎,我又挂科了。”曲梦梦闷闷地说。
“哪一门?”黎溪语带笑意。
“大历史!是该死的大历史!”她有些不耐,有有些愤怒地说着,说完又看着黎溪,目光中散落着点点委屈。
“行啦,回去我替你补,今晚我来叫你,你多穿点衣服,夜里冷。”
“知道了……”曲梦梦拖长声调。
黎溪失笑,转身走了。
——
后山。23:30
“就先说这些吧。回去后把笔记借给你。”黎溪看着曲梦梦说道。
曲梦梦睁大眼睛看着黎溪:“你还有笔记?你不是说你就光在上第一节课时去报了个道吗?”
“是啊!”他看出她的疑问,“是我自己业余整理的,全凭兴趣。”
“有病,理科生就该好好学习自己的课程,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说完后,她自己又低低笑了,打脸地说道:“你这么厉害,我都有点与有荣焉了。”她注视着黎溪,灿烂地笑了起来。
黎溪听她这么说,扭头看她,与她相视一笑,而后他抬头看着天空,声音突然有些渺远,渗透着回忆的味道,轻声呢喃着:“那可不是乱七八糟的,那是我的血肉记忆……”
“你说什么?”曲梦梦在低头揪着周身的小草,边揪边往远处扔,一时走神,加之黎溪声音又有些小,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
黎溪的思绪被她拉回,他勾了勾嘴角:“没什么,都过去了。”
——
00:00。
流星划过天空,又急速落下,一阵比一阵猛烈,黎溪转头看曲梦梦,她已经抱膝睡着了。身子有些蜷缩,此时的她收敛了平日里的张牙舞爪,乍一看,竟然会让人觉得很乖巧,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怜意。
突然,天边的流星雨中出现了一颗巨大的流星,天幕一时光华大盛,黎溪抬头看去,一看到那光芒,便觉得浑身一软,然后他便倒在地上,身上的力量迅速流失,浑身像是撕裂般,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离体而去,他的额头沁出大滴的汗水,可是却连最细微的呻吟都发不出,根本不能向曲梦梦求救。耳边有人在唤他:“太子,太子……”
他费力地睁着眼睛环顾四周,并未看见有人,身体太痛了,他脱力地合上眼,一个人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逼真的仿佛就在眼前,他听到自己在发问:“你是谁?”
“太子,我乃大历术士羿敏,受皇后临终之托来将你带回大历,登基称帝。”
“你说什么?母后让你来的?母后崩了?”
“是,太子,皇后自缢于永安宫,她临终之际用秘法联络我让我助你逆天改命,返回皇城,继承皇位。”
“我继承皇位?那父皇呢?”
“皇上今日驾崩了!”
“今日驾崩了?可有遗诏?”
“遗诏传位于赵王嫡长子黎洛继位。”
“黎洛,”黎溪看见自己脑海中的自己在点头,说道:“没错,史书上的历闵帝,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黎洛在史书上是一代明君,我继承皇位,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更何况,”他停顿一下,“父皇母后都不在了,我回去何用?无家可归也!”
“太子哪里话?这里并非您的来处,您留在这里有何意义?”羿敏有些急切地劝道。
“虽非来处,确乃归宿。”脑海中的自己转身冲着曲梦梦的方向,指着她对羿敏说:“羿敏,你看看眼前这女子,她是我的心上人,吾心安处便是吾乡,从今日起,我便留在这里,与她终老一生。”
“太子当真不愿回去?”
“是,母后如果活着,知我此志,应该亦不愿强迫我的。皇位就是一场春秋大梦,父皇为了他的皇位,听信谗言,不顾父子之情,这就是天家。我不愿坐在那冰冷的皇位上,迷失本性,受权力荼毒,我这一生,与一人携手白头便好。”
“太子既作此想,我也不再勉强了,在下告辞。”
“等等,”他叫住羿敏,“烦请阁下回去后上香告知母后在下之志。”
“当然。”
羿敏消失了,疼痛消散了。黎溪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休息了一会儿,见夜很深了,流星雨过去了,便捅了捅仍在睡梦中的曲梦梦,曲梦梦睡眼惺忪,混混沌沌问道:“嗯?怎么了?”
“回去了,夜凉了。”黎溪温声说道。
“哦。”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趴到黎溪背上,黎溪笑了笑,将她背了起来,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梦梦。”
“嗯?”曲梦梦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
“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黎溪轻声问道,怕惊醒了身后之人。有些事,只适合在不清醒的时候说出来。
“说吧。”曲梦梦呓语般回答,头在黎溪背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黎溪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低声诉说着往事和今朝:“从前啊,在大历王朝,有个太子叫黎溪,你知道吗?史书中可没有记载,当今天下,只你一人知道他的存在呢……”他边走边说,不时把曲梦梦往他身上托了托。
曲梦梦还在朦胧中,听到黎溪的名字,吃吃笑着低语:“黎溪?竟跟你一个名字?”
“是啊。”
曲梦梦打了个哈欠,意识愈发昏沉,在临睡之际,她歪头亲了亲黎溪的脖颈,低喃着:“黎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趴在爱人的背上听他给我讲故事?”说完,头一歪,沉沉入睡。
黎溪嘴角上扬,他抬头看了看流星消失的方向,心想:这就够了。
起风了,四野漆黑,风吹过,很凉,但身后的人是温热的,情是温热的,倾吐的记忆,也是温热的,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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