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夜莺把玫瑰刺顶得更紧,刺着了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烈的痛楚袭遍她的全身。痛越来越厉害,歌声也越来越激烈,因为她歌唱着由死亡完成的爱情,歌唱着在坟墓中不朽的爱情。
最后,这朵非凡的玫瑰变成了深红色,就像东方天际的红霞,花瓣的外环是深红色的,花心更红得好似一块红宝石。”
——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天气晴朗,某栋独立民宅的二楼房间内有个男孩正盘腿发呆,年纪约十二、三,短鲻鱼头,皮肤白晰,鹅蛋脸,眉毛细长。
凉席的正前方放有一本打开的书,书面朝下,草绿色的书封上写着红色的几个大字《夜莺与玫瑰》,不远处横躺着一只死去的夜莺。
“小言,我先出去一下。”
女人打开门,探着头轻声说话。
“嗯!”
男孩僵硬地转过头。
门被关上,屋子恢复到安静状态。
他叫严言,十二岁,刚升初一,就读于一家私立艺术院校,三天前,学校发来一份通知,他被劝退了。
为这事,严言的父母没少去学校抗议,但结果并不理想,校方给出的答复是:他目中无人,道德败坏,不符合本校的教育宗旨。
“我的孩子本来好好的,你们怎么教的?”
“对不起,女士!校有校规,我们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严言的母亲很是愤怒。
“我们教不了他。”
副校长无奈摇头。
“为什么?”
“他不需要上学。”
“真是笑话!凭什么这么说?”
“总之,我们学校教不了他.......”
副校长的话刚说一半,女人立马打断。
“我要去教育局投诉你们。”
“女士,您冷静......”
女人气冲冲地离开办公室,丈夫始终一言不发。
开学季,博约初级艺术学院校门口。
“妈妈知道你喜欢艺术,所以把你送到这所学校,怎么样,笑一个!”
卷发的中年女人半蹲在男孩面前,两只手捧着男孩的脸。
“谢谢!”
他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男孩在赞美声中长大,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聪明、好学又谦虚,许多家庭将其立为榜样,家长们宠他,身边的同龄人恨他,谁都不愿意跟这么个出类拔萃的角色一起学习。
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家长们絮絮叨叨个不停,孩子们则不以为然,心中想的全是新的校园生活。
“小言,妈妈要走了,好好学习哦!”
女人起身摸了一下男孩的头。
“嗯!”
男孩漠然地观察人群,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走到半路,她转过身挥手告别,却发现孩子早已进了学校,小小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上课铃响,陌生的小伙伴们依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几十双不安的小眼睛紧盯着教室入口。
气氛变得很微妙,只听见一阵皮鞋的声音走近,然后渐远、消失,高跟鞋的踏踏声随之响起,接着再次远去。
学生们的内心忐忑不安,心随着室外的回声起起落落,直到她,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很漂亮,气质优雅,姿态从容,着一套紧身的黑色套裙,腰间悬有金色的装饰吊链,从侧面看去,整个人很显瘦,身高逾一米七。
她走上讲台,转身,这才露出正脸,她的脸型与身材很契合,削瘦、线条明朗,常人肤色,留着不算长的空气梨花头。
女人站定后,敏锐的双眼先是环视一周,然后才开始说话。
“欢迎各位新同学,我叫艾琳,是你们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
艾琳说话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小,声音低沉,烟嗓特质,安静时,则紧抿双唇。
“艾老师好!”
学生们的声音很杂乱。
“现在开始上课,对了,最好叫我艾琳老师。”
她的语气很平淡。
“首先,我要知道你们的阅读基础,读过四大名著的请举手!”
台下举手的只有三个人,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好,放下吧!读过四大童话的请举手?”
听到问题后,举手的有六个人,三个男孩,三个女孩。
“四大童话是什么?”
“对啊!妈妈没跟我讲过.......”
“喂!我只读过《安徒生童话》,他们怎么这么厉害哦。”
.......
好奇的学生们叽叽喳喳,过了约三分钟,教师恢复安静,艾琳继续讲课。
“最后一个问题,百大经典书目中,有谁阅读超过十本?”
当大多数孩子面面相觑的时候,三个人举起了手,这次都是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三个问题结束,她注意到一个留着鲻鱼头、穿黑色T恤的男孩,提问期间,只有他连续举了三次手。
“严言。”
男孩的声音很小。
“你都读过?”
“嗯!”
“好,以后你来做班长。”
“我?不行.......”
“为什么?”
“反正不行,老师我.......”
“怎么?”
“我拒绝!”
严言鼓起勇气大声说话,可在旁人听来,却显得很无力。
“坐下吧!今天的第一节课,我要跟大家讲《王尔德童话》,第一篇文章的名字叫做《夜莺与玫瑰》,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在某个寒冷的冬夜,一个年轻的学生要献上一朵红玫瑰才能与心仪的姑娘共舞,当夜莺听到年轻的学生因无法采得一朵红玫瑰而悲泣时,以为学生正是它一直在歌唱和寻找的真情人,于是,为了帮助学生达成爱情愿望,夜莺毅然决定用自己的生命之血培育一朵红玫瑰。
在一个寒冷而寂寥的月夜,夜莺将胸脯紧紧抵住一根红玫瑰树的尖刺,尖刺深深插入自己的心脏,并在月色里彻夜吟唱。夜莺鲜红的心血慢慢流入红玫瑰树干枯的经脉,带血的玫魂终于在寒冬里怒放了,但夜莺却跌落在茂盛的草丛中,怀着对爱情的希望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教授的女儿得到学生送的红玫瑰后,还是嫌他太穷,因而拒绝了他的爱情。愤怒之下,学生把夜莺用生命换来的血色玫瑰扔到了大街上,玫瑰掉进了阴沟里,一只车轮从它身上碾了过去。”
说完故事,艾琳竟开始哽咽起来,即使听了几十遍,她还是想流泪。
“老师怎么了?”
一个短发女孩起身,奶声奶气地表达关心。
“没事!有谁读过这个故事吗?”
艾琳刚提出问题,三个学生举起了小手,其中一个男孩,两个女孩。
“你来回答一下。”
她指了指第二排左手边的女孩。
“我读过两遍。”
“好,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妮。”
“有什么感受?”
“教授的女儿是个庸俗的女人,她不值得被爱。”
女孩说话时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一样。
“穷学生呢?”
“同样不值得被爱,因为他辜负了夜莺用生命培育出的玫瑰。”
“那么夜莺呢?”
“非常可怜。”
“分析的很好,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成为故事中的哪个角色?”
“老师,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很心疼夜莺吗?”
“可我不想像它那样悲惨地死去。”
“很好,坐下吧!”
林小妮害羞落座,同时低下了头。
“你来回答一下。”
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另一个圆脸女孩站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
“木然。”
“你同意林小妮的说法吗?”
“不完全同意。”
“为什么?”
“我觉得教授的女儿没有错,她生在优裕的环境,喜欢奢华的生活很正常。”
“那穷学生呢?”
“他也没错,只不过出身不好而已,如果学生的身份变成王子,他们的爱情会很顺利的!”
“夜莺也没错吗?”
“对,为了爱而牺牲是伟大的事,妈妈说过,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爱,直到死去依然耿耿于怀,说这话的时候,她总会哭,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您能告诉我吗?”
木然的眼睛很大,脸颊上带着一抹微红,十分可爱。
“你的妈妈是个感性的人。”
艾琳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在撒谎,小女孩的妈妈之所以哭泣,原因正在于她找不到值得去牺牲性命的人或事,现实生活往往如此,亲密的人很多,爱的人却没有。
“坐下吧!回答的很好,严言,到你了。”
听到点名,鲻鱼头男孩再次起身。
“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她们说的都不对!”
男孩刚说完,教室内一片哗然,刚回答过问题的两个小女孩同时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盯着挑衅者。
“哦!你说说。”
艾琳饶有兴致,右嘴角翘了一下。
“教授的女儿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穷学生与夜莺才是自作自受,他们未经允许便闯入到别人的世界,这本就是一种冒犯。”
“难道爱别人也是错吗?”
听到男孩的另类见解,她很兴奋。
“爱别人不是错,可我们不能用爱的名义去要挟别人,一个人为了爱人去跳崖,难道被爱者要负什么责任吗?我虽然年纪不大,可我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不相干的人为我流泪,那是她的事,我没有权利去干涉,可我爱谁是我的事,一只猫把最爱的鱼给了你,难道我们要把猫娶回家吗?”
他的理论新颖且完整,除了艾琳,其他同学似乎都听不懂。
看故事的时候,读者们喜欢用主角或者旁观者的立场去对待事物,只有男孩别具一格,毅然站在被唾弃者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教授的女儿爱慕虚荣是她自己的事,它人难道有资格去指手画脚吗?
“回答的很好,坐下吧!”
女老师不置可否,抿嘴片刻,然后又开口。
“你们的回答都是对的,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教授的女儿与穷学生都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有夜莺才是最伟大的牺牲者,它为了爱献出所有。
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考虑,所有人的行为均无可厚非,教授的女儿追求富贵,穷学生追求佳人,夜莺为了成全献出生命。
如果站在始作俑者——教授的女儿的角度,她确实被冒犯了,一个平凡女孩按照舒适的方式生活,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被唾弃者,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艾琳刚说完,下课铃突然响起。
“木然,你来做班长,把每个位置上的学生姓名写在表格上,晚会给我,下课。”
她拎着包大步离开,那个叫木然的女孩羞得趴在了桌子上。
学院的男生宿舍是四人间,面积二十平左右。
宿舍门刚打开,三个男孩率先冲进来抢占床位,待他们放好行李,严言提着大包走了进来,靠窗的上下位置都有人,靠门的下铺也有人,他冷静环视一圈,一甩手把包扔在了仅剩的床位上。
其他男孩忙着整理床铺,只有严言站着不动,他一点也不着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室友。
十五分钟后,宿舍整理完毕。
“喂!你怎么不收拾啊?”
靠门下铺的胖男孩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严言。
“等一会。”
他的回答很简短。
“你叫什么名字?”
“严言。”
“我记得,你就是那个连举三次手,然后拒绝当班长的那个人,你好,我叫于蒙。”
胖男孩的态度十分友好。
“我叫陶迪。”
戴眼镜的男孩回过头自我介绍。
“我叫李叔坤。”
靠窗上铺的男孩留着卷发,说话时并未看向后来者。
严言的内心正记录着几个名字:胖于蒙,眼镜陶迪,卷发李叔坤,名字里加上绰号,特别好记。
第二天上午,人文地理课,教室安排在图书馆的专用资料间。
学生们坐好,一脸兴奋,昨天还怕生的人,今天已经成了最踊跃的话题发起者,例如圆脸的木然,她的手里正捧着一本剪纸书,打开后的第一页是城堡,第二页是海洋,第三页是美食,第四页是动物.......每翻一页,同学们都会大声起哄。
“哇!木然,真好看。”
“好神奇,那只是海豚吗?”
“我最喜欢吃的包子,哈哈,造型好可爱。”
.......
讨论期间,艾琳走了进来,波西米亚风格的穿着,棕色的紧身上衣搭配一条米黄色碎花长裙。
“大家都说完了吗?现在开始上课。”
即使笑着说话,她的气场依然强大,隐隐的压迫感逼得学生们停住了嘴。放下包,打开多媒体,一张关于黑人小孩的摄影图片出现在幕布上。
“今天讲得是人文与地理,请仔细观察这张获奖作品,一会我要提问。”
自由讨论时间,教室内又乱了起来,学生们指指点点,有的正捂着嘴偷笑。
十分钟后,艾琳开始提问。
“木然,你来回答,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微笑的黑男孩,小腹很大,胳膊像火柴,比我们女生的还细。”
听到她的话,一阵嘲笑声响起,显然,他们看不懂这幅作品。
“他美吗?”
艾琳一本正经地发问。
“老师,我.......我觉得不美。”
“他的身后有十几个兄弟姐妹,居住的不过是泥屋草棚,很多时候,一家人连水都喝不到,那么,男孩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老师,因为他拥有爱,他们一家人能住在一起。”
“很好,坐下吧!”
艾琳环顾一周,犹豫很久才开口。
“这幅画的名字叫《嘲笑》,摄影师来自德国,谁知道小男孩嘲笑的是谁?”
她说完话,教室里一片沉默,为了不被点名,学生们纷纷低下了头。
“你,卷发男孩。”
“他在嘲笑观众,因为没人能看懂。”
“小男孩的笑容很真诚,为什么会不怀好意呢?”
“摄影师是借着他的笑容来表达愤怒,真正的艺术似乎只属于小众。”
“回答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李叔坤。”
“坐下吧!有不同意见的吗?”
半分钟后,留鲻鱼头的男孩起身,正是严言。
“男孩的生活很匮乏,对他来说,幸福来得比任何人都要容易,一杯水、一块面包、一个镜头足矣,对于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来说,能活着就是上帝的恩赐。环顾我们的生活,谁敢说比小男孩快乐?他什么都没有,却能开怀大笑,我们活在一个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的天堂,为什么大家总是深陷焦虑,吃饱饭以后的痛苦与空虚无处不在。”
他滔滔不绝,听得同学们一头雾水,艾琳欣慰一笑,似乎很喜欢严言的见解。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人生的智慧》。”
“你能读得懂?”
“嗯。”
“回答的不错,坐下吧!你们说的都很对,因为有爱,男孩能得到超越物质之上的幸福,他们拥有的爱与我们追求的爱并无不同,刚刚李叔坤说过,作者借男孩的笑容来表达对世俗的愤怒,他笑的越是天真,被压抑的情感越是强烈,何谓艺术?如果作者不得奖,谁会去关心这么一副关于万里之外的黑人家庭的照片呢?
当然,严言的回答也很好,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的世界,很多时候,人的情感会被周围的环境干扰,我们的快乐有多少是发自内心,亦或是通过别人来得到满足?同学们,如果想要学好艺术,关于人文、地理知识必不可少,一个人的经历有限,所以要借助更多人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
说完话,艾琳拿起遥控器点开第二张幻灯片,照片里是一群站在雪地中的驯鹿,作品的构图十分宏大,暴风雪肆虐,驯鹿们队形整齐,低垂的头面朝风雪。
“这是一位热爱极地生活的自由摄影师的作品,名字叫《北极》,大家说说感想吧!”
她环视一圈,最后停在了林小妮所在的方向。
“林小妮,你来回答。”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女孩缓缓起身。
“驯鹿们迎着风雪迁徙,以此来向这个世界展示生命的强大,为了生存,即使路程艰险,首领也必须要带着族群去寻找食物丰富的区域。”
“很好!”
肯定同时,艾琳示意女孩坐下。
“还有人要回答吗?哦,你来。”
严言的手举得很低,但还是被注意到了。
“鹿群们别无选择,如果不迁徙,整个族群都会绝种,面对风雪,唯有忍受,不幸者被淘汰,幸存者繁衍生息,生命的规律本就如此,没有所谓的好与坏。”
“所以,你最终的结论是?”
“生命的尊严在于忍受适当的痛苦,这是一种高级智慧。”
“很透彻的观点,坐下吧。”
她轻按一下遥控,第三张幻灯片出现,图片展示的是一幅生活场景,临海的小集市上零散分布着十几个小贩,三名穿着随意的士兵刚好路过,中间的男人拄着拐杖,少了一条左腿,两名战友搀扶着他往前走,不远处,几名穿着性感的度假女郎正在谈笑,画面的左下角站着一个小男孩,只有他专注地看向受伤的士兵们.......
关于这幅画的讨论刚进行一半,下课铃突然响起。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下课。”
“老师,再见!”
平时,艾琳既是班主任,也是代课老师,每周有八节课,分别是:文学、人文地理、音乐、绘画、文学、自然、社科以及写作,总得来说,课程比较满。
第五天的上午定为自然课,教学地点位于学校后山的自然林木区。
待学生们集合完毕,艾琳开始安排分组,班上一共有三十八名学生,四人一组,最后只剩下严言跟小胖子室友于蒙,于是被分到了班主任一组。
组好队的学生们蹦蹦跳跳地进了林子,艾琳带着男孩们最后进去。
“艾琳老师,这片林子里有夜莺吗?”
严言边走路边问。
“有啊!不过要等到晚上,白天一般不叫。”
“白天也会叫?”
“是的。”
“为什么?”
“饿了或者病了都会叫。”
“哦!明白了。”
严言似懂非懂地低下头。
半个小时后,胖男孩于蒙突然跳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大喊。
“蛇,蛇,蛇,艾琳老师,严言被咬了!”
小胖子赶忙找棍子,艾琳随手从包里取出一瓶喷雾对着地上的深灰色小蛇连喷几次,偷袭者似乎被吓到了,眨眼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于蒙,你去医务室找赵医生,让他们带着担架过来。”
“好的,老师。”
说完,小胖子小跑着朝林子入口处奔去。
艾琳扶起受伤者,小心翼翼地来到一棵倒地的粗树干旁,待严言坐稳,她赶忙蹲下身检查伤口,只见距离其脚腕五寸的地方鼓起了一大块。
“你先忍着。”
“嗯!”
艾琳从包里取出一块长丝巾,拧成条,系于伤口上方三公分处,随后用手捏住伤口用力挤压,黑色的毒液少量渗出,因为痛苦,严言的五官皱成一团,最后,她抬起男孩的小腿,嘴巴贴上去开始吮吸。
“老师,您......”
他想要阻止,却感到力不从心。
五分钟过去,艾琳抬起头,勉强地轻笑一下。
“还痛吗?”
“好多了,您这样会中毒的。”
“没事.......”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倒在了地上。
“医生,他们在那里。”
随着一声大喊,于蒙携同三名医务人员一起跑了过来,其中两名医生负责抬担架,另一名则背着晕倒的艾琳,小胖子跟在后面,待固定好中毒者,一行人匆忙离去。
简洁、干净的校医务室内只有两张病床,右边的床空空如也,左边躺有一个小男孩,一旁还坐着一个苗条的蓝裙女人,她深情款款地看向病人,一只手在其额头上温柔抚摸。
“你知道吗?我以前曾深爱过一个男人,他博学、睿智、风度翩翩,一般的男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因为他,我看到了自己的无知与愚蠢,分手后,才开始怀念他所有的好,同时意识到自己根本配不上那个男人,我哪里好,凭什么值得被爱?答案很明显,我只是个庸俗的女人罢了!
离开他以后,我开始努力学习,音乐、舞蹈、绘画、阅读 .......与知识相关的一切都吸引着我,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强烈的念头,‘我要超越他,然后让他后悔’。随着知识的积累,复仇的幻想变得越来越不重要,我甚至原谅了他,同时得到解脱。
你跟他很像,虽然年龄差了一截,可你们对事物的见解如出一辙,我没读过什么童话故事,骨子里本不该有那种故事里才有的纯真与烂漫,他奇迹般地出现,然后把童话带给了我,他这么评价过《夜莺与玫瑰》——我们不能以爱的名义去要挟他人,在所有形式的迷恋中,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爱与不爱,如果没有一箱子的珠宝,就别妄想得到一名虚荣女子的爱,即使她美丽、自由、独一无二,比天使还要神圣.......”
艾琳低声倾诉着往事,却没注意到病人早已苏醒。
“老师,谢谢您。”
严言的语气很虚弱。
“没事。”
“您说的人是谁?”
他只听一半,并未完全听懂。
“老师以前的爱人,即使分开很多年,我依然心存感激,因为他,我慢慢认识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分手呢?”
“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可能到达极限了吧!”
艾琳看着窗外,失神呓语。
“艾琳老师。”
严言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鬓角,艾琳似乎被电到一样,险些跳了起来。
“明天我会再来。”
说完,她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男孩的面颊,这时,医务室的主管孙医生突然走进来,同时目睹了亲吻场景,作为一名道德感极高的人,他赶忙跑到校长室去做汇报。
“校长,不好,出.......出大事了!”
说话时,孙医生还在大口喘气。
“先坐下,慢慢说。”
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示意报告者落座。
“有老师在猥亵学生!”
“你确定?”
“亲眼所见。”
本来淡定的校长突然脸色大变,起身关门,拉上窗户,最后才走到报告者身边,孙医生很识趣,悄悄地趴在校长的耳朵上说话。
“此事,不得声张,我会安排人私下调查,你先去吧!”
校长很谨慎,声音压得极低,同时加重了语气。
孙医生离开后,校长在办公室里徘徊许久,他知道这件事关乎学校的声誉,无论如何都不能公开。
次日,他连同几名负责审查的高级领导一起组织了一次小的讯问会议,艾琳目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两拨人默默对视。
“艾琳老师,校长室收到一份非常严重的关于你本人的指控。”
半秃顶的纪委领导率先开口,被讯问者很疑惑,并没有答话。
“您是否有过什么不检点行为,主动坦白,处罚会轻一些。”
另一位古板的女领导试图做出某种暗示。
“能直接明说吗?”
艾琳是个爽快人,自然受不了这种迂回式的折磨。
“您是否跟一名男学生有过亲密接触?”
校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没有,身为人师,自然懂得礼义廉耻。”
她依然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是否亲吻过一名叫做严言的学生?”
秃顶男人的声音很低,但却不容置疑。
“有。”
“所以,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猥亵未成年人!”
“我......”
问题很荒唐,艾琳无法辩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舆论,无论她的动机如何,在别人看来,亲了就是亲了。
沉默一阵后,校长继续发问。
“我们会对这件事进行保密处理,请务必配合,现在您可以离开了!”
“所以,我被辞退了?”
艾琳一脸的不可思议,负责讯问的领导们同样感到吃惊,难道她不该感恩吗?
“是的。”
“谢谢!”
她没有犹豫,很干脆地拎起包,迈着大步离开了讯问室。
负责调查猥亵事件的领导曾亲自跟严言谈过话,那时他还躺在病床上。
“严言同学,领导们来看望你了!”
三名校领导提着几个果篮走了进来,病床边有一位卷发女人,正是病人的母亲。
“校长.......”
“不用客气,我们来此,只有几个简单的问题。”
“嗯!”
严言很惶恐,对他来说,调查组的人都太过陌生。
“艾琳老师来看望过你吗?”
校长装作和蔼,表情看起来很怪。
“嗯!我被蛇咬的时候,是她救了我。”
“昨天,艾琳老师来过吗?”
“嗯!”
“她有没有说过暧昧的话,或者做出过什么亲密动作?”
听到这里,严言的母亲立马转过头来。
“什么?你说有老师.......”
“女士,先别激动,我们正在调查。”
“我怎么能不管,这是我的孩子,你们怎么做事的.......”
女人对着校领导大声谴责,直到累了才停下来,问话得以继续进行。
“什么意思?”
严言很疑惑。
“她是否接触过你的身体,我指的是.......”
“没有!”
男孩很坚定。
“不要因为害怕而不敢说。”
女领导插了一句。
“没有!”
“艾琳老师是否亲过你?”
“我.......”
他很犹豫,调查组的成员彼此对视,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先走了,小伙子,要好好休息哦!”
说完,不速之客们匆忙离去。
一周后,严言康复,回到教室后,却发现班主任换了个男人,他很聪明,立马猜到一切,完全顾不得正在上课,突然跑着冲了出去。
他来到校长室大闹,最终被两名校工强制送回宿舍,晚上被接回家进行教育。
三天后,叛逆者返回教室,他看起来很平静,眼睛里空空的,周围的人与环境像空气般透明。
“啊!啊!啊!”
木然大哭大叫着掏出抽屉里的夜莺尸体,班主任见状赶忙跑过来安抚,待女孩情绪稳定,他神情严肃地开始调查捣乱者。
“谁干的?”
班级里鸦雀无声,不知情的学生们互相询视,只有他,严言,冷笑了一下。
“谁干的?”
班主任怒吼一声,没有人出面承认,他似乎注意到了表情不寻常的严言,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作罢,多番严重警告之后,才继续上课。
次日,尖叫者换成了林小妮。
第三天,另一个女孩开始尖叫,更多的女孩接连遭殃,然后换成男孩,如此往复,恶作剧持续了约一个半月,直到医务室的药柜里出现了几十只夜莺的头,恶作剧事件正式升级,经过三天的调查,目标最终被锁定。
“为什么这么做?”
讯问会议桌前坐着三位领导,分别是校长、纪委以及古板女人,受审者是一个留有鲻鱼头的男孩,他看起来很平静,冷漠地凝视着前方。
“艾琳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她主动申请的离职。”
“是吗?可我不信。”
“为什么要放夜莺的尸体?”
“因为夜莺是一种善于成全的物种。”
“什么意思?”
古板女人突然有了表情。
“它们都是因为你们而死的,为什么要诬陷艾琳老师,我说过,她是个善良的人,为什么要辞退她,校园里还流传着风言风语,说她是个卑劣的女人,凭什么随意污蔑一个清白的人,谁给你们的权利?”
严言的用词很激烈,声音却极其克制,宛如自言自语。
“无理取闹,如果有异议,你可以申请退学。”
“怎么,又要强迫吗?”
“你.......”
听到他的话,校长勃然大怒,平时,他是一个冷静、睿智的人,可为何会被一个孩子轻易激怒呢?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
一周后,校委会做出决定:学生严言目中无人,道德败坏,不符合本校的教育宗旨,故作出强制退学决议。
离开学校的那一天,他会然一笑,看着宏伟高大的白色建筑群,内心顿感释然。
教育!难道是按照既定的标准去强迫别人吗?
为什么他们看到不到艾琳老师的委屈,或者所谓的“被害者”的反抗?
他们凭什么能替当事人作出决定,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吗?
走在路上,严言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组画面:
黑小孩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牙齿白得刺眼.......那群低头面朝风雪的驯鹿突然抬起头,开始鸣叫,没多久,风雪停了下来,鹿群们开始奔跑,一直跑,一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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