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是治愈心灵的药方

食物是治愈心灵的药方

    知道我回国的消息以后，母上大人不知道有多高兴。她说，父亲大人更高兴，已经帮忙把我回来要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亲自帮我把被子搬出来放在阳台上晒。

　　因为他知道，我是多么喜欢暖和和的阳光，还有晒了一天下来被子上阳光的味道。

　　他去上海浦东机场接我，一大早，9点多钟我就到了，在出口处，我定下脚步，用迟疑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但他首先找到了我，“到啦。”他说。

　　“恩。”我点点头，一种想哭的冲动充满了我的眼眸，但我搬用理智过来，眼泪暂时还没有下来。

　　但分明，我看到父亲的眼眶红红的，他用那宽厚有力的大手一把从我手中接过行李箱的提手，还有一个大的手提包，只留有一个双肩背包给我自己。

　　“我们走吧。”他说。

　　“喔，等一下，还有Choko。”我忽然想起来，我要去“领”Choko的。

　　“啊啊，就是那只黑色小泰迪是吧。”他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知道？”我有些吃惊，因为就在刚才，我还差点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恩，你妈妈给我看过照片，挺可爱的。”他说，笑了，很腼腆。

　　于是，我们就去动物出入境检疫处办理手续，Choko看到我，就像好久没见妈妈的宝宝一样，我把他抱在怀里，他不停地舔我的脸，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确认我真得是妈妈。

　　上海的规定，是要将他隔离一个星期的，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可以麻烦用这个狗粮喂他吗？”我提了一大袋子狗粮，其中按照每天早晚的分量，分成了14个袋子，以防他吃得多，我又多准备了两袋狗粮，还有两袋零食。

　　“你知道你交的钱里面包括了他每天的狗粮费用，其实不用的。”那个人很冷酷地说。

　　“我知道的，但是他肠胃不好，很容易拉肚子，所以吃自己经常吃的，比较安全，就麻烦您转告那位喂养他的人了。谢谢您。”对他，我十分客气，我心里清楚其实他并不直接照顾小Choko，但是哪怕是给他留下多一点点的好印象，我希望他能传达给那位喂养的人，让他心受感动，对我的Choko好一些。

　　离开的时候，他在笼子里拼命地喊叫，嗓子都要哑掉的感觉，我实在是心痛不已，迈开步伐就走出去了，“请保佑他吧，让他平平安安的，7天以后，我就来接他。”我向着那不知名的天上祈祷着。

　　从上海到苏州的一路上，因为疲倦了，我很快就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苏州市内。

　　“你醒啦？”他微微侧着脸说。

　　“恩。”我点点头，坐在他的后面。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在包里翻一翻，找到了饼干棒，抽出一根，塞到他的嘴里，然后自己也大口吃了起来。

　　“你妈妈在家烧菜，忙活一天啦。”他嘴里叼着饼干棒，就像叼着一根烟，但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叼着烟的样子，其实还挺帅的。

　　“哎呀，其实不用的呀，我能吃多少呀。”我笑了，吃饼干的速度不知不觉地减慢。

　　“她是真开心啊，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买回来我一看，满满当当四大袋，我说这也太多了吧，她说我们人多啊，满打满算一共7个人呢。我就接过她手上的菜，很多都是素菜，肉也有，是为了你姐姐她们买的。”他一边说，一边摇头。

　　“哎呀呀，好吧，辛苦她了。”我笑着说。

　　这是个下雨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色的，看不见一朵云彩，这个城市，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烟雨朦胧，粉墙黛瓦，虽然空气中净是PM2.5的味道，但我却因为回忆闻到一股久违的香气。

　　到家了，姐姐们，姐夫们，都在。其实和姐夫们没有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也是匆匆忙忙，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所以有些生疏，甚至是尴尬。“姐夫们好。”我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然后就溜进了厨房。

　　从小到大，我都是喜欢呆在厨房里的。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我喜欢厨房里冒出热气腾腾的样子，整个屋子弥漫着食物美味的香气。有的时候，姐姐胃口不好，想要吃泡面，我就会给她煮泡面，按照她的指示来，说是7分钟就是7分钟，说要加两根肠就加两根，不多不少，不快不慢。她是个对食物很挑剔的人，如果不照着她说的来做饭的话，傲娇的她是不吃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是觉得这样很麻烦，但是现在却丝毫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她这样的性格虽然难搞却很可爱，为她用心做饭，也能从中体会出自己对她的爱。周末休息的时候，父上大人母上大人有时候会为了我们做饭，我喜欢靠在冰箱上，就这么看着他们忙来忙去，雾气充满了整个厨房，食物的香气慢慢散发出来，我觉得就连衣服上的每一根纤维都感受到了。他们会聊着天，我就这么听着，觉得很踏实，也很有趣。在一旁，我会把桌子都收拾干净，摆好餐具，然后将菜一道一道地摆上。

　　这是我从小到大，对厨房的记忆。我和这个家共同的记忆。

　　母上大人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就是把素菜烧得有荤菜的感觉，让几乎不吃蔬菜的姐姐也能够筷子停不下来。最拿手的，就是豆腐炒蘑菇了，盛在盘子里满满当当的，摆在桌子上，哪个菜是母上烧的，哪个菜是父上烧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母上注重配色，有红的一定要有绿的搭配，白色的豆腐也一定会加上细细的胡萝卜丁，加以配色，父上的话，几乎是纯色，比如说花椰菜，先用烧开的水烫一烫，大概熟至7，8分的时候捞起来，此时已经是白绿相间的颜色了，再稍微清炒一下，加一点盐，就可以出锅了，放在白净的盘子上特别好看。

　　我回来的这天，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都是我爱吃的，荤菜只有2个，其余的全是素菜，一共12个，母上说，不能有单数，所以还用蒸地瓜和南瓜充数。对于她的那些“讲究”的地方，以前觉得很麻烦，甚至是迂腐，现在，却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真得很好吃，而且，吃得很安心，我们说话其实很少，我就坐在桌子旁一直在吃，直到盘子都一个个见底了，我的心中充满了大大的满足。母上和父上的脸上，也挂满了满足。

　　晚上上床睡觉，久久不能入睡，这一切都是真的，很温暖，很真实，我已经回来了，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如果明天我就这样死去了，一定是很快就会被发现的，那些忧伤和痛苦，都离我远去了。这里，有爱，可以治愈我的心灵。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得时候，竟然很自觉地伸了懒腰，感觉睡得很饱。吃早饭的时候，我说：“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母上大人似乎是无心说了一句：“那当然了，有妈妈在身边的时候，一定是睡得非常踏实的。”我就又热泪盈眶了。

　　很快，我就去上海找小喵，见到我，她丝毫没有很激动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静，但我能分明看到，她的嘴角想要翘起，她自己，却想把它抚平。我跟着她转来转去，完全依赖她来掌控方向，我只管说话和吃饭。明明不久前就已经一起去台湾，但还是有那么多话说，她都很认真地在听。到了吃饭的时候，她问我想不想去学校吃饭，我激动地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实在是喜欢学校的食堂，又便宜又好吃。”她笑了笑，只说了句“好。”我就跟着她去食堂吃饭，其实种类并没有美团上那么多，但是看着就很踏实，我说想要吃炒面条，她说好吧，你选了个比较便宜，比较朴素的，我说当然，我很朴素的啊，然后调皮地笑了。

　　拿到菜的时候，满满的一大碗，看到就让人很兴奋。“你要是吃不完，可以剩下的哈，这里是中国。”她说。

　　“怎么会吃不完？我可以的，相信我。”我坚定地说。

　　“好吧，你先吃吃看。”她还是笑笑。

　　“天啊，太好吃了！好感动啊！”把面条塞满了我的嘴巴，我满脸幸福地咀嚼着。

　　“你呀，哎呀，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容易满足的人，明明只是10块钱一碗炒面而已。”她有些哭笑不得。

　　“真得好吃！你好幸福啊，天天都可以吃到。”我说。

　　“恩，倒是蛮便宜的，不过，很快我也吃不到了。”她说。

　　“恩？为什么？啊啊，快毕业了是吧。”我反应过来了。

　　“是的，不过还有几个月呢，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吃了，可以随时过来找我，我带你来吃。”她说。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和她说过，自己想要再养一只小猫陪Choko的事情，Choko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寂寞了，我一直觉得很抱歉，但是如果养其他狗的话，两个人的性格不合怎么办，有点担心，所以养一只刚出生的猫咪，Choko可能会产生父爱（还是母爱？），不致于把小猫咬着来玩。当时小喵就说：“你养吧，养了之后，我一定会常常来看你的，为了看它。”想到这里，我就不自觉地笑了。

　　“是啊，你也快要毕业啦。工作定了吧，几月份开始上班？”我问。

　　“10月份，现在主要就是写论文。”

　　“高大上的事务所工作，小喵，过几年，你应该就不屑和我一起在这样朴素的地方吃饭了吧。”

　　“别看不起人哈，我也是朴素大方的可爱人儿。”

　　她忽然这么一句，的确有些反差效果，我被惹笑了。

　　“你呢？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停下了筷子，碗里也刚好见底了。我顿了有一会儿，她的碗里大概还剩下3分之2，我问：“可以拿吗？”

　　“当然，我已经吃饱了。”

　　于是，我就把她的碗拿过来，筷子插下一大口，放在嘴巴里，细细咀嚼。等到已经进入到胃部以后，这才又停下了筷子。

　　“说真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只是想要回家，就这么简单而已。”

　　“恩，可以理解，你太早经历了那些事情。工作得太早，而且是只身一人来到那么残酷的国外陌生环境，失去得太早，明明我们这个年纪，还不太懂感情。最重要的，是疗伤吧。”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眼眶红红的。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变好了，真的，小喵。”我低着头说。“回来之前，我有一种感觉，像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开心起来了，像是所有的快乐都消失了，我很害怕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

　　“不会的，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会这样感觉，只是因为你经历得太残酷，压力太大了。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小喵。真的。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虽然，我知道你在上海，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平时也不怎么闲聊，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就陪在我身边的，所以我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我说Isaac，你要是这个时候放弃了，一辈子就毁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又大口吃面。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当然信任你啦，除了你，没有别人，只要我和你在一起，我的大脑可以停止的，我只是跟着你走，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喔，你应该不知道，你一般都是主导的。”我的脸颊上挂着眼泪笑了。

　　“我也谢谢你的，Isaac，虽然你说总是依赖我，但其实，我也会依赖你，你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天真烂漫，我在你身上，总是能感觉到人性最美好的一面，当我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时候。而且，这两年，你经历的那些破事，虽然可以称之为不幸，你说心灵受伤了，自己太脆弱，太没用，但是我觉得，你是很坚强的，每个人心灵的柔软程度不一样，你的心及其柔软，所以一刀捅入，就是致命的，但你没有倒下，你依然坚挺着，痛苦地站立着。我很为你骄傲。”她说了很长一段，说真的，我很感动。

　　“喔，知道了。”我简单回答，低下头，用心吃面。

　　终于，她的这碗面，也被我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