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逝去,听一首《早春的树》。灯火阑珊,我未等到要等的人,却在黑夜红尘白茫茫的荒芜中与她相逢。
她此生,一直在寻找,在流浪,在拾荒。近半个世纪的飘零,被锁进铁盒子,钥匙生了锈,却再也打不开。
父亲为其取名陈懋平,原有和平之意。她的存在,似乎并没有给世界带来和平安定,却给了无数读者一个美好却无法涉足的远方。
雨季一过 门栏前吐新芽 是我六十多年前的三月天,战乱频繁,她随母亲从上海迁来,流转于重庆,山城静默,那时,她四岁。风雨欲来,她睁着平静如秋的明眸,审视着怪诞的浮沉。
小时候的她,顽皮却孤独,天真却执着。因为怎么也写不会“懋”,三岁自主改名。小小年纪,便懂得调试生活,适应灵魂的生长。果真是,不可复制的传奇。她,生长在富足民主的家庭,生性纯粹。或许,她是一条灵动的鱼,原本活得轻松,天性活泼,便更为自由。
逢年过节杀猪宰羊,她总能饶有兴趣不动声色地目睹整个过程。我猜想,明亮的眸子反射出淋漓的刀光,以及生命的无奈。或许,那是一种祭奠,目色苍茫。刀子闪过的凌光,犹如一只寒气凛冽的眼,窥探人世薄凉。
弃于某片荒芜 你经过我十二岁,考入了台北省立第一女子中学。自小便热爱阅读的她,在课上读完大本头后,眼色迷蒙,神情恍惚。朦胧处,宝玉从红尘白雪中走来,她似乎感到生命的召唤,存在的虚无主义,孤独的灵魂对远方的强烈渴望。
零蛋事件使她受了极大的耻辱,便开始了逃学。公墓旁,有温柔而静默的灵魂与之相伴。
文字像是一扇扇精致的小窗子,打开了三毛敏感孤独的心,灵魂在风雨尘露中徜徉,似乎生命不曾经历什么苦涩。
随后的生活,染上自闭,休学七年。心疼的父母将其送进美国学校,学插花,请家庭教师。如水中月镜中花,皆无成效。
骤暖忽寒的红尘,遇见珍重的过客。她学习绘画,虽没达成什么成就,却在遇见老师顾福生之后,改变了一生。他,将门之后,文艺才子,正如其好友白先勇笔下的盛月如。
那年,三毛十六岁,顾福生二十五岁。老师柔和的目光里透出鼓励和欣赏,她的处女作《惑》便由此付梓刊登,领入文学之门。
时景不长,顾福生追逐梦想,去了别国,一经托付,终无定数。生命便如此,读过了一段,手指则滑到下一行。
此后,心生落寞。在陈若曦的提议下,申请了文华学院选读生。大学期间,她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对舒凡极致而迫切的爱,使得他们开始也使得他们结束。相遇然后奔赴天涯。
也许,爱情就是恰到好处的两情相悦,不愠不火的静水流深,可是,一旦一方紧逼上来,不免失了分寸,难以长存。
后来,她去了西班牙,才情潋滟;他当了台视文化公司总经理,璀璨度生。纵使云水漂泊,终究花开两朵。君子之交,却也咫尺天涯。
三毛曾说:“情感只是一种回忆中的承诺,见面除了话当年之外,再说什么就都难了。
掌心纹精致得 不需要打磨流转西班牙,她攻读德语,在堂哥的引领下,受到好友一教授无微不至的关切,却未能激起心中涟漪。
初遇荷西,是在一个平安夜,天地就这样变了。落叶飒飒,暮色四合,爱情留了一盏明亮的灯。白雪如盖,眼前的男孩,明眸如水,许下六年的诺言。忍泪离去。
流浪归返,都会翻翻陈氏族谱,承载历史与温情。落叶归根。去沙漠寻找前世的乡愁。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母亲在战乱中的颠沛流离,带给后来的自己无限勇气。
六年后。台北的雨,有意无意地纷纷飘落。
这期间,也遇见或多或少的情愫,终不能如愿。后来,遇见了一位四十五岁的德语教师,相见恨晚,默契难当。一语答应了求婚,结婚前夕,死于心脏病。合印的名片,终究待在不知名的角落,堆满尘埃。
她,依旧心无尘染。可以理性对待物质,却不能收放自如地安置感情。
台北,总会让她心生凉意,泛起秋水。她又去了西班牙,或许是命中注定。重逢荷西。
四处辗转,驻足撒哈拉沙漠,荷西不言不语的无微不至的关切让三毛终于在心里为他空出位置。新婚那天,他们去了唯一一家沙漠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算是告别了过去。他送了她一幅完整美丽的骆驼头骨。
眉目流转做扇窗 你常在 沉默时凝望沙漠驻足,待人和善,得到了赞美和亲昵,在《撒哈拉沙漠》的叙述中,便能够体味到风沙的酸涩,爱情的甜蜜。沙漠的日子十分朴素,生活却五光十色。或许,并不是生活有多么闲适充实,却是在实现多年来的愿望的同时,获得了爱与自由。
国际战乱,风雨动荡,迫于生计,她与丈夫搬迁到一水之隔的拉芭玛岛,尽管彼时春光恰好,却让三毛觉得莫名的心闷和不安。见过父母之后,在飞机场接过了某某的未亡人的名片,果真,荷西在海底长眠。
孤守白骨,一年后染病回台,然而在国外久居却不知在台北已名声大噪,突如其来的掌声,鲜花,讲坛让她厌倦。
后来,受《联合报》的赞助,往中南美洲旅行了半年之久,彼时的旅行已不同于年轻时的流浪之梦了,或许是为了疗伤,或许是为了躲避,后来,这些心境和风景都付诸于文字,有了《万水千山走遍》。
我一直想象着三毛的形象。
暮色四合,窗帘飘摇,黯淡的桌台前是一支带着余温的笔,一双宁静如水的明眸,沉默的凝望远方。
经历了生离死别,浮尘野马,三毛看着宽容和疼爱自己一生的父母,竟心有不忍。但,她注定不是能为了别人而放弃心中的执念。她,重返大学授课,透支了明天。也许,忙碌会让一个人减少痛苦。
原本以为,三毛便是如此,经历了半生颠沛流离,终于停下脚步,驻足家庭。《滚滚红尘》获得成功,让她无奈地卷入金马奖的角逐之中,此事在三毛心中定是难以释怀的存在。
曾经,她把王洛宾比作余生的拐杖,本以为会收获一份别样的爱情却一再的突破我的想象。终不能如愿。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疑惑。三毛,最终选择了自杀,那时,她不过是旧疾复发,但并不严重。或许,她真的累了,不为什么,奔向她所追求的幸福的归宿,温柔的独处。
山城重庆,古都金陵,再经上海,远渡台湾,求学欧洲,留恋沙漠,旅行美洲,漫步内地。跋山涉水,只为充实自由的灵魂,尝尽风霜,于万千荒芜中种植生命。
远方的橄榄树,没有悲欢的姿势,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沉默着,骄傲着,站成了永恒。
或许,远方只有一片沙漠,只是三毛为我们种下了一棵灵魂之树,自由之树。如今,鸟儿惊起,树叶飘落,叶落归根,终成永恒。
骨头在晒干后 还能生火故事也许叙述完了,可三毛的传奇仍在笔墨间流传。我不是一个专业的三毛研究者,不想精确地计算着她的生离死别,或许,我的想法便是一个普通读者的一丝怀念。包括荷西,三毛的父母,以及所有的人,有谁能真正懂得她的内心呢?或者说,谁不是彼此生命的过客呢?
三毛,给了我流浪的印象。人行于世,亦是流浪,人只有放下执念,才能遇见真实的自己。
她,用脚丈量远方,代替了多少人,去追逐自由,我们也不过是纸上相逢罢了。又有多少人能够像他一样,用双脚跋涉,万水千山。
太多的人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可真正能够做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又有多少人?生活富足给了梦想滋养的沃土,灵魂的自由给了爱情充足的想象。或许,我们还在为了生计疲于奔波,或许我们搁置爱情赚钱养梦,然,三毛终究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的传奇,不是每个人可以模仿,她不过是给我们,生活的另一种想象。
她的一生,飞沙走石,却也邂逅无数爱情,他们大多数都很优秀,即使没在一起,后来也大多功成名就,可终究缺少一种名分。
爱情不需要缘由,亦无须任何人交代,我们可以不去祝福,但一定要懂得尊重。三毛,是从风沙砾石的滚滚红尘中行走的女子,她不需要柔软,不需要矜持,甚至不需要理解。
她对爱情的淡泊,不是我推崇的,但她对自由的敬畏,对生活的磨砺,对执念的梦寐,却让我极力崇敬。
也许,荷西送给她的精致骆驼头骨,是她沙漠生活的物化,那么,她对自由的热情向往,燃烧了我对远方的期盼,为我的追逐,生火取暖。
隆冬时节 壁炉烟尘是我草木山石尚有迁徙之时,人自当学会随遇而安。寻常而薄弱的光阴,不允许我们做突如其来的决定。
三毛与荷西,从用六年的时间等候,又用七年的时间相守,再用一生的时间刻骨铭心。时间是酒,愈酿愈醇。无论是爱情,还是梦想,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活得自由而丰富,是最大的勇敢。
我们,都需要一颗自由而勇敢的心。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张白纸,我们的双脚沾染尘埃,变成一只画笔,三毛则用简约的色彩,突显出一个宏大辽阔的沙漠,荷西则化身一片蔚蓝,长眠海底。
愿多年以后,有人喜你如命,待你如初,爱你入骨;愿有人手捧鲜花满腔热血的陪在你左右;愿你拥有三毛一样的梦与远方,受用荷西一样的爱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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