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6 韩众城 众城眼里的近代往事
■ 张幼仪和徐志摩
（四） 张 幼 仪 （中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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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韩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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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幼仪和徐志摩签字离婚后，很快从悲痛中振作起来，进入裴斯塔洛齐学院攻读幼儿教育，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学习生涯。
在德国与徐志摩离婚是张幼仪一生中极为重要的事件，她甚至将自己的一生划分为两个阶段，“德国前”和“德国后”。她认为自己去德国前，凡事都怕；去德国以后，一无所惧。因为去了德国以后，张幼仪知道自己再无依靠，做事必须自强自立，只有自己奋斗才能救自己，她以后的一生中都在践行这样的诺言。
■ 在德国留学的张幼仪
在欧洲生活是很费钱的，幸好徐府家境殷实（徐志摩家族世代经商，其父徐申如是浙江著名实业家，有多处产业），徐父每个月都会给张幼仪寄200美金的支票，让张幼仪衣食无忧。那时在欧洲的中国留学生很多，这些留学生在没有钱的时候就会互相借支，以维持日常开销。张幼仪除了支持房租、学费、菜钱、照顾次子彼得费用外，还能余下一部分钱，可谓“富婆”，这样便成了留学生们借钱的对象，如罗家伦、金岳霖等人就有向张幼仪借钱过活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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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和张幼仪离婚是大事，徐父申如很快得到消息。徐申如夫妇对张幼仪一直很喜欢，注重传宗接代的他们对徐志摩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因此给张幼仪去信说虽然离了婚，还会将她视为儿媳妇的，并且说要收她做“干女儿”。张幼仪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为徐家生了两个儿子的缘故，心中得到稍许安慰，徐府每月按时寄达的美金也成为她可以留在欧洲最坚实的后盾。
人生真让人看不透，徐志摩和张幼仪在婚姻中时，两人关系冷若冰霜，离婚后反而处的像好朋友一样，真让人费解。在徐志摩看来，张幼仪居然成为自己可以信赖的人，张幼仪自己对这样的变化也是如梦如幻中，她说：“人生真是很奇怪。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和丈夫离异的原因是他认为我们两个不搭调；结果我们离婚以后，相处得反而比离婚以前要好。”
■ 从左起，张君劢（张幼仪的二哥），刘文岛夫人，怀孕的张幼仪，刘文岛。在欧洲留学时，刘是巴黎大学的学生。
1922年，离婚后的徐志摩回了国，但一直和在德国留学育子的张幼仪书信不断。1925年3月，徐志摩和张幼仪的次子小彼德因胸膜炎不幸夭折，一周后徐志摩来到欧洲，陪伴张幼仪一起度过了丧子之痛。两人还一起去畅游了意大利，相处的如同友人，但他们并没有复合的打算，在旅馆里也没有同房。8月，徐志摩束装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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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徐志摩的现任女友陆小曼终于离婚，徐志摩和陆小曼加紧了迈进婚姻的步伐。可是，保守的徐父申如却不予通过，他提到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张幼仪亲自首肯后，才能同意徐、陆两人的结婚。就这样，张幼仪被其八弟张禹九从德国接回上海。
■ 张幼仪（左二）从德国回国后，与母亲姐妹的合影
张幼仪回到上海后，果断地向徐父承认已和徐志摩离婚，表示说不反对徐、陆结婚，这让在场的徐志摩乐不可支。激动之下，徐志摩将陆小曼送给他的翠绿色“勒马玉”戒指飞落出房间窗户之外，再也寻找不到，这像是徐、陆婚姻磨难的预兆。
不久，徐志摩和陆小曼在北京结了婚，婚后南返家乡硖石；张幼仪为了让7岁的儿子阿欢（本名徐积锴)接受更好的教育，将阿欢从徐申如夫妇那里接去北京读书，她随同陪读；徐申如当即表示将财产平分成三份，一份给徐志摩和陆小曼，一份给张幼仪和阿欢，一份留给徐申如老夫妇。这样，张幼仪每月可从徐府得到300元大洋的生活费用，来维持自己和阿欢的日常开销。
■ 张幼仪与长子徐积锴（乳名阿欢）
徐申如夫妇在徐志摩带新妇陆小曼回到家乡硖石时，对娇气的陆小曼颇为不满，先后负气离家。不久，徐申如夫妇前往北京的张幼仪母子的住处，祖孙三代又生活在一起，这让在硖石的徐志摩很是尴尬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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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春夏之际，张幼仪的母亲和父亲先后在上海去世，张幼仪携家南返，重回上海居住。张幼仪的四哥张公权（时任中国银行总经理）是一位很有声望的银行家，他在上海市英租界海格路125号“范园”里有一栋别墅（今华山路范园650号），为了让张幼仪照顾阿欢以及弟妹们，张公权将“范园”的房子让给张幼仪居住，这里就成为张幼仪的固定住所。
此时，徐申如夫妇已回硖石和徐志摩同住了，张幼仪在范园的这个大家庭有未婚嫁的四妹、八弟和阿欢需要照顾，有徐府每月给的300元生活费，家用便是不愁。但是，要强的张幼仪却开始四处谋职，最终在东吴大学教了一学期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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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张公权凭借在银行界巨大的影响力，使得张幼仪有机会出任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负实际行政责任，这样张幼仪便辞掉了东吴大学的教职。张幼仪是个坚毅务实的女人，办事稳妥而严谨，有张公权（时任中国银行总裁）做后台，陈光甫（上海商业银行负责人）和李馥荪（浙江实业银行负责人）的支持，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很快扭亏为盈。张幼仪名噪一时，开创了中国女性主持银行业务的先河。
与此同时，张幼仪还在南京东路经营了一家服装行，名为“云裳公司”，取李白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含义，她出任总经理。这家服装行位于上海最繁华的大街，集成衣店和服装订做店于一身，是由八弟张禹九及徐志摩等人作为股东合伙开办的。张幼仪、徐志摩等服装行高层有欧美留学经历，服装上在中国传统款式加入欧美流行元素，服装大方而独特，深受上海名流喜欢，顾客可以向别人夸口说：“我这衣裳是在‘云裳’做的”，生意非常兴隆。
■ 云裳公司
张幼仪搬入“范园”不久，徐志摩和陆小曼在上海法租界的爱多亚路租了间房子，也搬到上海居住。徐申如夫妇便时而在家乡硖石，时而在上海和志摩同住，一年之间在这两个地方各住上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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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徐志摩北上赴北京大学和北京女子大学任教，徐申如夫妇看不惯陆小曼在徐府容留烟友翁瑞午一起吸鸦片，再一次从徐府搬出，不久搬到范园与张幼仪、阿欢母子同住。同年，张幼仪取得范园所住房子的房契，便为四哥张公权在法租界买了一所房子作为交换。
徐申如夫妇为了同孙子住在一起，索性在张幼仪住所后面的空地上盖了一幢房子，同样是二层西班牙式建筑。新建这幢房子（张幼仪讲她炒股赚钱后，为徐老夫妇所盖，不予采信）的后门正对着张幼仪住所的后门，祖孙三代来往密切，有时徐老夫妇就过来和儿媳、孙子一起晚饭，阿欢由爷奶抚养长大，也常过去陪陪老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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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4月底，徐志摩的母亲哮喘病发作，眼看日渐严重，徐申如和徐志摩不得不将她送回到家乡硖石。徐申如个性刚烈，因不满意儿媳陆小曼，已两三年没说过话了。此次徐母病重，徐申如只是一味地让张幼仪回硖石主持大事，坚拒见陆小曼之面，徐志摩两头作难，愁肠百结。
张幼仪虽对徐母情义深重，但想到已不是正式儿媳的身份，踌躇不前。徐申如父子再三电话督促，张幼仪终于在徐母去世前两个星期到达硖石。徐母已非常虚弱，她看到张幼仪来了，高兴地道：“这下子，我晓得每样事情都会办得妥妥贴贴了。”
不久，徐母去世。张幼仪从穿衣、入敛到雇礼乐、做法事，以及对着祭奠者哭丧，做着一个儿媳该做的所有事情。徐志摩为了不让世人笑话，不惜与父亲冷脸，从而希望陆小曼能前来参加母亲葬礼。徐志摩向族人和张幼仪的求情，发动他们数番对徐申如游说，可怜的志摩最终得到父亲允可，使父亲勉强同意陆小曼从上海回硖石奔丧。
徐母举行丧礼的那一天，陆小曼终于来到硖石，穿上儿媳应穿的白麻孝衣，和徐志摩及阿欢站在灵前，对来宾鞠躬还礼。张幼仪是以徐家“干女儿”的身份，同样穿着麻家站在他们的身旁，尽着礼数，才得以这件事情得到解决。
徐志摩聪明有才气、热情没架子，那种标志性的纯真大笑让朋友们对他印象深刻。这几年，徐志摩和张幼仪相处的很好，甚至超过一般朋友而更像姐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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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11月，徐志摩从北京回到上海，想替朋友卖掉房子赚取中介费，以维持陆小曼在上海家中的奢靡生活费用。事情没有办妥，徐志摩又和陆小曼因抽鸦片事动了手，心情不爽。那时，可怜的徐志摩常常向友人借债，当然也会向张幼仪借钱。张幼仪看他那么窘迫，不想让他还钱，便从腰包里掏钱时说：“这是你老爹的钱。”徐志摩这次南返，为了省一点交通费，搭乘的也是免费的邮政飞机。
临行前一天，徐志摩来到云裳公司找张禹九说话，并且问张幼仪他让裁缝师傅替他做的那几件衬衫的事情。张幼仪知道搭乘飞机是危险的事情，便对志摩说：“不管是不是免费，都不应该搭乘中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志摩像平时那样大笑着说：“我不会有事的。”
谁知，就在第二天（11月20日）凌晨一两点的时候，佣人叫醒了正睡觉的张幼仪，说是中国银行有位先生拿封电报给她。幼仪接过电报一看，知道徐志摩搭乘的飞机在济南附近坠毁，志摩同两名机师当场身亡。这位先生说：“我去过徐志摩家，可是陆小曼不收这电报，她说徐志摩的死讯不是真的，她拒绝认领她的尸体。”
张幼仪赶快打电话给八弟张禹九，问他能不能带阿欢去济南一趟。张禹九听到后，哭着表示：“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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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的遗体入敛后，中国银行在济南为他举行了公祭和丧礼，徐志摩家人由阿欢和张禹九作为代表。在公祭会场，徐申如的挽联为：
考史诗所载，沈湘捉月，文人横死，各有伤心，尔本超然，岂期邂逅罡风，亦遭惨劫；
自襁褓以来，求学从师，夫妇保持，最怜独子，母今逝矣，忍使凄凉老父，重赋招魂。
张幼仪也想写一付挽联，可她才力不逮，只好请二哥张君劢代笔，挽联为：
万里快鹏飞，独憾翳云遂失路；
一朝惊鹤化，我怜弱息去招魂。
徐志摩的公祭仪式举行后，一直停灵于济南。半年后，张禹九和阿欢将徐的灵柩运回上海，在上海又举行了一次公祭，张幼仪得以在公祭礼堂见了徐志摩最后一面。
徐志摩身上穿的传统寿衣，棺椁是形似树干的半圆形的。陆小曼想把徐志摩的寿衣换成西装，并将棺椁换成西式的。这种想法遭到张幼仪的断然拒绝。
上海的公祭大会结束后，徐志摩的灵柩被运回硖石安葬。徐申如坚持不让陆小曼参与，是张幼仪携子扶灵柩返乡，不知有多少硖石人为之一掬同情之泪。
作于2011.10.10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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