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曲子

“听起来有点孤独呢。”零有些感伤地说。

“啊，是这样吗？”

“对呀。”她略微抿了口透明的酒液，接着毫不迟疑地说，“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想这个作者一定是个孤独的人。因为只有真正感受到孤独的人才能创造出这般震颤灵魂的曲子。”说到最后已有了致敬的口气。

我望着她嘴角挂着的两行有些滑稽的白色泡沫，暗自笑而不语。

不过是不是孤独，我无法确定。但确实有一种孤独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独自坐在海边，海很大，天很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风，只有静默无声的海水浸洗着白色的沙滩。黑沉沉的水面倒映着星空，让人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嗯，大概就是这种孤独。

“总的说来，是首很棒的曲子。”她又总结到。

“听你这样说我很荣幸。”我高兴似地点头，仿佛把这曲子当成了自己的作品在炫耀。

“不过——这曲子的作者是谁？”她又问。

我一愣，随即摇头：“不知道”。

其实并不是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很早的年间接触的曲子，一个叫做山下的日本人写出来的。全名我已忘了，只记得山下两个字。山下，山的下面，所以很好记，但也仅于此了。因此也没必要提出来。

零不无遗憾地耸肩说道：“那还真是可惜，本来以为可以再查查看他有没有其他的好作品，不过似乎天不遂人愿呢。到头来，好的作者似乎都会被遗忘掉呢。”

望着零遗憾的表情，我竟有些懊悔没有说出来，莫名的愧疚开始在内心滋生。我们很少如此这般就某个问题深入交流，然而这次意外的机会却被我的疏忽提前掐灭了。我对此有些难过，只有闷声灌着大口酒液。

酒吧里安静无声，那种感觉仿佛在这里具现出来。老板在吧台的一角擦洗杯子，像抚摸珍贵的东西那般动作轻缓柔和，柜台上摆着许多明晃晃的高脚杯，像接受检阅的士兵排成一列列安静整齐的队伍。除了我和零，还有几个零星的客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桌，两个男子不时地说着什么，那个女人不停地掩嘴低笑，笑声抽动着身体，像风中颠舞的枝桠。还有一个年轻人独自坐在安静暗淡的角落喝酒，眉目低垂，表情隐没在暗淡的阴影里。那瞬间看到他，我便产生了他就是这首曲子的作者的错觉。但我想，作出这种曲子的作者应该就是他那种感觉吧。

我想零很孤独，所以她能感受到旋律的孤独。也许我也孤独，所以能理解她所说的孤独。但无论怎么想，我也想不出改变这种孤独的办法，我和零宛如镜子的两面，一旦破碎就回不到从前。她有了她的孤独，我有了我的孤独，就像天空和海洋，永远无法融在一起。

零喝酒的姿势很优美，或许是我见过最美的，但往后可能永远见不到了。

那个角落的年轻人站起身来，似乎打算结账离开。

然而，当他跟老板道了告别后，他转过来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说道：“那首曲子很棒，是我听过最好的曲子了。所以，要好好地珍惜啊。”最后颔首点头，离开了酒吧。

只留下我和零，彼此对望对方茫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