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真是累了

半夜常常噩梦连连，有时辗转反侧而不能入眠，入眠后却不时惊醒，惊醒后头脑昏昏沉沉，起床时全身无力，整天神思游离。

我想，我是累了。

人生也是过了一大半了，除了盹盹糟糟的婴幼儿时代，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便是苦多甜少，忙多闲少，悲多乐少，神经紧绷时间多，放松空闲少。

尤其这五年以来，在极度的惶恐中，不安中，焦灼中，揪心无奈中，悲凉伤痛中煎熬。

我想，我是累了。

在辛辛苦苦中，一日跳出龙门，以为进入了天堂，在朝九晚五中，不安分的心又躁动起来，用一年的积蓄交由老大搞商业，但钱如稀糖入沼泽，无声的化为乌有。后又用五六年的工资收入，和高中朋友合伙养羊，但在我投入后，他不辞而别，此地空余黄鹤楼。在一个羊场和七十余只羊嗷嗷待哺的情况下，老大将起了我的军，首先以合作的名义使我投资购进了羊，然后他说要工资，然后又以工资低而置羊于不顾却独自打工赚钱。而后再将一军，他知我无暇顾及，要求承包，然后压低承包费，压价压价再压价，每谈一次挥手而去，来时价格再降低，奈其何？无奈也。即使这样，这四五年的承包费至今给了一千元。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可忍，无奈忍受也。

我想，我真是累了。

在此之下，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做生意的熟人，以高息借钱。上帝让我灭亡，必先叫我疯狂，我通过不同渠道筹得一些款项借于他们，但几个月后，这些人逃的逃躲避的躲避装聋作哑的装聋作哑，我亦是无可奈何。暴力催收没本事，诉诸司法你懂的。天理虽然昭昭，正义阳光不会洒落在我的背上。背负几十万的债务，按照目前工资收入水平，可能退休方能还清?谁知我苦谁懂我累谁能解我忧谁能抚我心?欲向谁诉说欲向谁倾诉?

我想，我真是累了。

累了又如何?父母已老不能说，兄弟如同旁观客，朋友不能解决事，家人知道烦更乱。自己做的孽自己来偿还。多少次我就站在自家九楼，反复体验着腾空而下飘荡在空中的感觉，我是否象一片羽毛一样翻滚着飘下？我是否象一只中弹的鸟雀斜刺着拍打着四肢落下?或者，我如暴风骤雨中阳台的一朵花盆，颓然直直坠落，啪的一声击打了地面，四肢甚至没有挣扎，殷红的血转眼被雨水涤荡干净。雨后的环卫工人就如经常处理街头死狗的尸体一样把我装到垃圾箱里，和着枯枝败叶，和着臭鱼烂虾，和着口水鼻涕，和着破衣烂衫，和着臭屎腐肉……然后，垃圾车唱着欢快的歌声“滴滴答，滴滴答，滴滴滴答……”驶到城市后面的深山中，退到悬隘边，车屁股一抬，各种无用之物包括我倾巢而下，湮没在尘土之中。

就这样走了，无人知晓，邻居同事，闲暇之余解解闷闲谈几句；朋友同学，酒菜碰杯之间感叹几句；亲朋好友走亲串友时唏嘘几句；一些形式上的至亲们烧一个花圈一踏纸钱，一世的缘份便随烟而散，飘飘袅袅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念着这个野鬼孤魂的，可能只有儿子了，在需要的时候，他可能想起“呜，我爸爸呢，唉，可是去的早啊!”一直放不下的，就只有父母了，父亲不会流泪，他的心坚定的如同他的脊梁，但我知道他心中肯定记着。母亲，她一定在余生中流泪，在余生里不停絮絮叨叨惦念着。

我想，我真是累了。

哪就关上九楼的窗户吧，我恐惧飘在空中的感觉，我惊悸撞击地面的声音，我还想着，儿子应该长大，我应该不时探望父母，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慢慢老去。既然修了福或罪来到人间，就不要这样仓促，既然修了父母和儿子今世的缘，就不要以这种形式决断。

我想，我真是累了。

在单位的各种会议中我总是心游四极，该我发言时才从梦中惊醒，看神态诧异的众人惊愕的看着我。他们奇怪，面前的这位同事最近黑瘦有加，头发胡乱飞扬，神思恍恍惚惚，是神经抽搐还是鬼魂附体?

我想，我真是累了。

接着，八十岁母亲帮邻居抬胡萝卜跌倒，摔裂左腿胯骨，在县医院住院动手术换骨住院两个月，刚出院一月，父亲脑溢血住进县医院两个月，接着，最亲爱的姐姐家中现最痛苦的变故。为照顾父母方便，在县城租房一年由三姐照顾，一年后父母返回家中，再一年后母亲在傍晚出屋时又从台阶掉下摔断右腿胯骨，由于年纪大骨折严重，县医院不敢动手术，转至省人民医院动手术换骨，一个多月后出院回家卧床两月静养。

我想，我真是累了，身心俱疲。半年后欲尽孝心，在国庆时把父母接到兰州，日日相见，虽极为忙碌极为困乏，但心却极为欢喜，想着这是不是佛家所说的“欢喜心啊”，这“欢喜心”多么好啊!哦弥陀佛!

但是，大概两个月的一个周日，大姐三姐上来，给父亲理了发须。第二周日，阳光甚好，我用轮椅把父亲推到卫生间，给父亲洗了澡擦了身，这是父亲生病五年来第一次全身洗澡。第三个周六，早上十时，父亲躺在床上嘴在嗫嚅，我问是否喝水，他略微点头，我撕开牛奶包装一角喂他，他却吐了出来，我用纸擦了他的嘴角，转过身把纸放到床旁边的桌上，再转身时，母亲正用手试着父亲的呼吸，她说“没气了，没气了。”

我的手指果然试不出他的出气了。理发理须洗澡，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送行呢？

他就这样走了，一瞬间，我们阴阳相隔。父亲劳累了一生，却没享过一天福。唉，可怜的父亲。

我想，我真是累了。

在这无情的世界里，感受着无情的亲情，又没能报答父母最深厚的恩情。佛祖啊，今生今世，我心如止水，我不会求你什么，只求你，下一世，你依然让我作我父母的儿。这一生，我没能报答父母，这是因，下一世的果啊，就让我再做他们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