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哥真的老,他比我母亲还大两岁,前两年已经去世。
对老表哥的记忆,我是听到的多于观察的。
看到的方面,老表哥是个木匠。蓝色的中山装脱去后,是撸起袖子的白衬衫,老表哥躬腰推着刨子,一下下,木屑打着卷从刨子的舌头吐出,伴着未干透的木材气味,杨柳的微苦,松木的酯香,一条条腿、框,棱角分明的摆放好,下一道工序是计算、画线、凿茆。待姐的高低柜和大板箱刷上了清漆后,老表哥回到相距我们几十里的家,等木头干的差不多了,才来刷面漆。
老表哥还喜欢下象棋。他的棋艺是真不敢恭维,我以为看到的是谦让,可哥说他哪有心思下棋?我不太明白。
小时候,我看到老表哥逢年或者过大小事情时,总是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我从来没见过他的妻子。问母亲,她说自己也只见过一两次,说表嫂跟人跑了。我的伯父,老表哥的三舅,见不得老表哥的侃侃而谈,他说一个连自己老婆都哄不住的人,在人前还淡话连篇,不害怪(羞)!
老表哥应该是个较真的人。记忆中听说二姑是在与同大院的侄子冲突中受到伤害而致死。老表哥开始一直上访,直到十几年前,他的大哥——是我的另一位老表哥——去世时,我再次见到他时,他还拿出他在天安门广场的照片给我看,表明他的坚持。在坚持与我下棋时,他还神秘的告诉我,只要他愿意,就会有神秘的组织响应他。我知道,他的时间仍是停留在上世纪那全民搞运动的时刻。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断续听母亲提到他。母亲有一次说,你老表的婆娘回来了。大致又过了两年,母亲又说,你老表的婆娘死了。母亲说,你老表真是没出息,老婆跑了一辈子了,儿子结婚时都没回来,老了瘫了回来了,应该让她死在外边算了。
老表终于和他那村落一起沉入时间的河底,我想,他应该是很淡然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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