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佚
我正躺在床上想着自杀的事情。突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另一个我。尽管我许久不照镜子了,但自己的模样当然还认得出来。
“大概是不用自我介绍了?”门外的我寒暄道,“我记得你也不喜欢自我介绍这种东西。”
“大概是不喜欢的。”我点了点头,对门外的“自己”表示赞同。
“我大概可以进来了?”他站在门外搓了搓手,“我知道你可能好奇为什么门外会站着另一个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克隆人出现,你当然看见的也不是幻想。我和你一样,都是真真切切的。”他一边不时地像我从前一样挠着鼻子,一边说道。
都是真真切切的。我没有说出来,仅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请进。”我将门外的自己邀请了进来。
“至于其他解释,就不解释了。解释不了的事情,再怎么解释也是白搭。直接开始正题吧。”他象征性地咳了两声,“放些音乐?可以让谈话轻松一点。”他瞥了一眼屋中的音响,也没等我同意,就去打开了CD机,从书架上选了一碟《月之暗面》,放入播放,又把音响音量调至不会影响交谈的大小。做完这些,他便在沙发上很自然地一坐,用眼神示意我坐到对面的地方。
“请先等等,让我听完开头的心跳声。我一直很喜欢这一段。不全神贯注就听不到其中的细节。”另一个我见我坐下,开口道。
沉默至《月之暗面》无缝衔接的第二首歌,另一个我开口道。“最近生活的糟透了?”
“怕是糟透了。”
“这也没办法。生活是一直糟透了的。开心的事情也没几件,吃饭睡觉听歌看书和猫打招呼搭讪女孩抱女孩亲女孩和女孩做爱。太好笑了,一堆快乐的事情还得指望女孩子。”他叽里呱啦了一大通。我笑了一笑。
“很多事情已经忘记了?”他又发问。
“大概忘不掉。”
“也是。记忆总是保留痛苦的东西还要时常提醒你回忆。此时仅有的一些快乐的回忆,倒像是痛苦的催化剂。”
“的确如此。”
“很久没有和人沟通了?”
“电话卡扔了。网络也没必要。喜欢的歌手大多已经去世,或者不再创作。于是音乐也不需要接触新的。”我说道。
“看来除了蹲监狱,你如今也是有机会读完《追忆似水年华》的。”另一个我开了个玩笑。我礼貌一笑。
“今天来是想劝你,”他停顿了一下,“出去走一走吧。”随即一字一句地把话吐了出来。
许久沉默。
“大概很难。”我也停顿了好久,边叹气边回答道。
“倒也不是强迫你现在出去。外面的人的确大多庸庸碌碌且粗俗无趣,你又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但总是待在屋子里,大概是会出问题的。或者说,问题是会越来越严重的。”
“我明白。”
“咱俩的人生其实也不算太差。温饱不成问题,不过是从小到大同龄人都是一群拿着父母的钱买名牌奢侈品的xx罢了,大概自卑?自己没有那些东西,也不被人瞧得起?”
“后来就不在乎了。”我淡然一笑。
“也是,太小的孩子,烦恼都是哭一阵就哭没有的了。成长路上,偏偏最幼稚的年纪,遇到很多值得珍惜的女孩子。觉得可惜?”
“可惜。”
“但该忘记的也都忘记了。人当然是会变的,现在又开始耿耿于怀什么呢?”
“我怕是也不清楚。”我笑道。
“都是会忘记的。重复我的话。”
“都是会忘记的。”我照做了。
“很想死?”
“很想。”
“死的方法当然很多。但都很痛苦,没有绝望至极的人怕是不敢尝试的。你想死我当然不会劝你,下定决心,说明你即将摆脱痛苦。真的想死的人,当然是劝不了的。”
我缄口不言。
“想想也是可笑。一个人的失望,总是亲人朋友与所爱之人给予的。失望久了就是绝望。所以你不再与任何人沟通,我倒开始觉得你的做法相当理智了。”
“大概没有理智这种东西。谁又想继续失望呢?”我叹了一口气。
“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词汇来述说我的观点。”他双手交叉,看了看桌子上的茶具套餐,“我作为你,可能更理解你一点。但感同身受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也并不是绝对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理解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表示尊重你的观点。”
“只能尊重所了解的,大概就是理解。”
再次沉默。于是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到平克弗洛伊德的歌里。
“站在阳台上往下望的时候,恐惧?”
“有一点。但不是怕高。”
“恐惧说明你还留恋这个世界的某个东西。我常常认为,想自杀的人就去站在阳台上往下望好了!如果没有绝望至极,自然会想通回到床上。想不通,那就跳吧。实在是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这世界并不缺你一个,你的朋友随他们哭去吧!活着的时候没人关心你,死了以后倒哭的稀里哗啦的。不觉得讽刺?”他似乎开始向我抱怨。我仅仅是静静聆听另一个自己的牢骚之言。
“所以还是想说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出去走走吧。”见我不曾附议,他再次提议道。
“出去做什么呢?”我问道。
“大概,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事又都不可以做。”
“但总要为了什么吧。我最恨百无聊赖。这毁了我太多了。”我叹了一口气。
“是啊。百无聊赖,过度忙碌,抑郁无非就这两个原因。”他再次挠着自己的鼻翼,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出去买一套《追忆似水年华》?你恰好没有,又打算自己监禁自己。能把这本书读完,也是一种普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了。”
“似乎是个好主意。”平克也逐渐归置尾声。我似乎是下定决心,想要出去走走。
“大概陪我听完末尾的心跳声?有始有终。”另一个我见我有离开座位的趋势,拦住了我。
“值得。”于是我静静地待在座位上,听到结尾的心跳慢慢消失后。他起了身,我也起了身。
“你大概只能自己出去。毕竟我也是真真切切的实体,被那群硬是要解释的世俗人看见,大概会给你添麻烦。”
“大概是的。”我随便拿了件外套披上,下身还算是可以出门的日常服。于是我准备出门。大概就买一本《追忆似水年华》?看完了就自杀?也挺美好的。
我缓缓地握住门把手,缓缓地打开在我独自一人时几乎不会打开的外门。我居然略略有些心跳加快。
我打开了门。
但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因为——
门外是比白纸还惨白的虚无的一片。
这是真实的?还是幻象?
突然有人从背后推我。我赶紧抓住门板。另一个我正一脸伪笑地看着我。
“大概不想和你做什么解释。本来就是无可解释的事情嘛!”他说罢,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然后竟然以超乎实际的力量,把门板附着的墙全部打碎。我随之坠入门外的虚无。
我一边大喊大叫,但突然又冷静下来——我要死了,这不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吗?
但我很快又慌乱起来,生出一种极其恐惧的绝望感来。
没有地面。没有地面。只有虚无。没错,一切都是虚无,没有地面,没有了结一切的死亡。
我看着视野里的门,越来越小。无法解释?不必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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