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的世界里万籁俱寂，海鸟扇动翅膀，借助这微风划过海面，蓝色的浮冰静静地漂浮，上面挤着一群晒太阳的海豹，巨大的鲸鱼越过水面，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形，它拍动着尾鳍，在海面上掀起巨大的水花，而后没入漆黑的海底，消失不见。
海鸟飞过山坡，山坡上的企鹅衔着石子来往于粗糙的冰面上筑巢，掠过一间黑红相间的小木屋，木屋矗立在孤零零的山坡上，他的背后是无数冰封的雪山。
黑红相间的小木屋内，老人刚刚起床，简单洗漱过后，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然后靠在椅子上，窗外温暖的阳光洒在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他的内心很平静，电台飘扬着优美的音乐，是城里的老频道，他喝着热茶，转头望着窗外，那银装素裹的雪山，白雪皑皑的世界，仿佛都与他无关，老人苍老的手紧握着茶杯，陷入了深思......
突然，外面的窗户外钻出一只企鹅头，老人被吓了一跳，热茶洒了一身。
他放下杯子打开门跑出来，大喊道：“干什么呢！快滚！”
企鹅歪着头看着他。
“你还不走！？”老人作势欲打。
企鹅反而不慌不忙，慢慢的转过身子，晃着屁股走了。
“真是...”老人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叹了口气。
刚准备进屋，他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邮差，拿着大包裹，跌跌撞撞的在雪地里行走，他每走几步，就会啪叽一下摔进积雪里，但他没有理会只是站起身子，理好帽子，继续往前走。
老人站在屋前看他，走了几分钟，那名邮差终于走到了面前，他戴好帽子，伸出手笑着说：“你好啊！”
老人看着他，一言不发，将他带进了屋子。
那人放下大包裹，老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说了声谢谢，然后端着茶，哈着热气，一饮而尽。
热茶刚到嘴里，他就叫了起来：“烫！烫！烫！”说完，跑出了屋子，往嘴里塞进了一把雪，才感觉好多了。
他对着老人笑了笑，老人却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他擦了擦嘴说道：“对啊，师傅他最近病了，所以就让我过来了，对了！”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跑进屋子里，翻找他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狗。
小狗呜呜咽咽，看着四周。
他抱着狗举过头顶，说道：“这是师傅送给你的。”
老人看着小狗，小狗也盯着他。
他踮起脚，抬着脸说道：“这可是极地的雪橇犬，师傅说你一个人在这里难免寂寞，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老人望着小狗，厌恶的摆手道：“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双手举着小狗，说道：“可是我把它再带回去的话，它会冻死的！”
老人听到这话后有些疑虑，他伸出手摸了下小狗的额头，小狗舔了下他的手指，吓得老人把手又缩了回去。
“你看它在抖呢，会被冻死的。”他求情道。
老人无奈接过了小狗，从屋里拿了一条毛巾裹住，然后放到了温暖的火炉旁。
他微笑的看着老人两个，老人开口道：“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的，有的。”说着，他拿出来一堆报纸，说道：“这些都是师傅让我带过来的。”
“还有这些！”他又举起一大堆的东西，这一次，险些没站稳，老人扶了他一把。
“这些。”他拿出一些信件，说道：“这些是需要你过目的，这些是需要盖邮戳的，这些是...。”
他一点点的将信件拿出来，每一封都做了简单介绍。
老人有些不耐烦，打断道：“好了，好了，我回头会分的，你在这等一会。”
说完，老人进了里屋，等他拿着包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却不在房子里了。
老人透过雾气的窗户看到外面雪地里蹦跳的那人。
“企鹅！是企鹅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扶正帽子指着在晒太阳的企鹅群说道。
老人显然有些不高兴，他呵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群小偷而已，赶紧拿上你的东西走！”
那人被骂了一句，有些黯然，老人将东西交给他，他低着头灰溜溜的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看着他走远，老人将狗放进了里屋，又给它裹了一件毛毯，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不要乱动！听到没有！”
小狗有些怯懦的看着他，呜咽了一声。
老人穿好衣服，戴好绒帽，提着桶和鱼竿就出门了。
等到他走后，小狗爬上了窗台，外面洁白的世界吸引了它的注意，一只企鹅大摇大摆的走过，而后又退了回来。
小狗好奇的看着它，企鹅凑到窗户前，用喙戳了戳。
窗户被敲的咚咚响，小狗似乎受到了惊吓，冲着它叫了几声。
汪汪汪汪！
企鹅缩回脑袋，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它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它朝着不远处的企鹅们叫了两声，紧接着几只企鹅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它们不停地用喙戳着玻璃，试图打开窗户，但是试了很久都没有成功，而后越来越多的企鹅围了过来，它们靠在一起试图从正门侵入，小狗抖掉身上的毛巾，跑到正门吠叫，过了一段时间老人一瘸一拐的回来了，企鹅们一哄而散样，摇着屁股走开了。
老人将桶放到一边，桶里的水晃了一下，一只鱼蹦了出来，在地面上不停地翻动，老人将它重新放回桶内，并用了盆子盖上。
小狗走过来，听着铁桶里的响动，有些害怕。
老人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热了一下之后，倒在盘子里，小狗好奇的看着他的动作。
老人放下盘子，推到了小狗面前。
小狗叫了一声，低着头舔舐起来。
老人安静的看着它，想起来一些往事。
小狗吃完后，抬起头看着老人，老人慈爱的抚摸着它，说道：“你还没有名字吧。”
小狗舔着老人的手指，老人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缓缓说道：“就叫你雪花吧。”
小狗听到名字后，开心的转圈。
老人笑了笑，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露出笑容。
.......
深夜，房屋外面的气温骤降，企鹅们抱在一起取暖，北风一刀一刀吹着，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老人坐在案前，一盏台灯照着他那方寸的桌子，他戴着老花眼镜，细数着今天寄过来的信件，那些厚厚的信件堆积在一旁，他拿起一封仔细了的看了一下，然后盖上了邮戳，“这封是寄往美国的”，他将那些信件分类，细细的摆放好。
抬了一下眼镜，老人拿起下一封信，他借着灯光看见那封信的收件人竟然是自己。
老人再三确认了一遍，发现这封信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寄出去了，但是现在老人才收到，老人好奇的打开了信封，里面一张有些老旧的信纸散发出一股书卷香气。
老人看着信，读了起来。
雪花在黑暗中抬起头，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跑到老人那里，发现老人拿着信件，老泪纵横，雪花跑过去，坐在老人的一旁，呜咽的看着他。
老人摘下眼镜，擦干净眼泪，将信纸重新放回了信封并重新裱好，然后重新开始了分类。
雪花看着老人，不明所以，他就静静的趴在老人的脚边。
清晨，一缕阳光投进了屋子，老人打开门，雪花高兴的跑出屋外，在雪地里面打滚。
老人则坐在躺椅上，捧着一杯热茶，窗外企鹅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老人见状急忙跑出屋外，他让雪花冲着企鹅叫。
雪花听话的冲着企鹅吼叫，那企鹅看到雪花后一点都不怕，反而也对着叫了一声。
雪花明显被吓到了，呜咽着跑出了屋内。
老人有些无奈的看着雪花，企鹅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就这样每天早晨，雪花只敢在屋子周围玩耍，看见企鹅也是躲得远远的。
时光飞逝，几个月后雪花已经长到一定体型了，老人看着他决定带他出去转转。
雪花听到老人要带他出去，兴奋的直转圈，因为之前都只是在木屋周围溜达，从来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老人穿好衣服，戴好绒帽，提着铁桶，拿好东西后打开了门，雪花小心翼翼的跑出去，站在屋外，摇着尾巴。
老人带好门，提着桶一瘸一拐的走着，雪花乖乖的跟在身后，走了不远，一人一狗，看见了山坡上成群结队的企鹅，老人看了看没有理睬只是踩着积雪往前走。
浮冰从面前飘过，上面懒散的躺着一只海豹，海豹慵懒的拍了拍肚皮，翻身接着睡。
远处是旖旎无限的雪山，近处是壮阔雄伟的冰原，海鸟在天空中盘旋，白狐在雪地里驰骋，一人一狗行走在这天地间，沉默无言。
两个生物走了很久，最终在海岸边停下，老人放下铁桶，翻出折叠凳，甩出鱼竿，然后安静的等着，微风吹动着绒帽，老人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世界，他的脸在寒风中刚毅且沉寂。
雪花在一旁的雪地里扒着积雪，远处的海平面升起了水花，海底传来了沉闷的鸣叫声，那叫声时断时续，雪花听到声音后被吸引了过来，他望着平静的海面，试图看清里面的东西。
老人感觉到自己的鱼竿动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漆黑的生物一跃而起，从海底弹射到了岸上，雪花吓了一跳的，不停地吼叫。
那生物肥硕的体型在冰上滑了一阵才停了下来，老人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海豹。
雪花呲牙咧嘴，嘴里发出阵阵低吼。
海面底下，一只巨大的虎鲸头冲开海面探了出来，它望着老人，低声叫了两下，不远处的海豹不敢看它，反而往远处跑了。
老人抚摸了一下虎鲸光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老伙计好久不见了。”，虎鲸觉得很舒服，发出阵阵欢愉的叫声，它看到了老人手中的鱼竿，于是又潜了下去，不一会，它又探出头，将一条鱼吐进了桶里，然后咧开了嘴，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好似在微笑。
老人看着桶里的鱼，比以往的大了不少，远处的虎鲸群发出召唤的吼声，他朝虎鲸招招手，说道：“去吧，你家里人在等你。”
虎鲸朝他摆了摆鱼尾，而后沉入了海底。
雪花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发出一声呜咽，他舔了舔嘴，然后抬头看着老人。
老人揉了揉雪花的头，喃喃道道：“我是不是不孤独了？”
雪花不理解他的话，只是舔了舔他的手，老人却笑了笑，道：“你也不能懂我啊，走吧，我们回去。”
老人收拾好东西上路，走了一会，却发现那只海豹在偷偷的跟着他们，每一次老人回头看时，海豹都会把头藏进雪里，露出一个大屁股在外面，看上去显得滑稽。
老人和雪花一路走，海豹就一直跟着，当回到屋子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在门口等着。
那人搓着手，哈着热气，看到老人来了之后，急忙迎上去，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呀，好冷啊！”
“你怎么不进去？先进去吧。”老人打开门。
那人立刻挤进了屋子，雪花似乎跟他很熟，不停地在他面前打转。
老人放下东西，倒了一杯热水给他，那人说了声：“谢谢。”
而后捧起热水，感叹道：“哇，舒服多了...”
老人将盖子放到桶上，问道：“这几天没见你来啊，你师父的病应该好了吧。”
那人说道：“可能因为最近手机用的人多了，都没有人来寄信，所以我们也都闲下来了。”
“那你这次来干什么？”老人问道。
“对了！”那人这才想起来，说道：“马上会有一场大的暴风雪，据说是这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师傅让我来告诉你，哦不是，是带你回镇子上去。”
“回去！我不回去！”老人态度坚决。
那人劝道：“可是这里房屋简陋，你不回去的话，很可能会......”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
雪花歪着脑袋，睁着大眼睛看着两人。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师傅跟我提过，你不回去的原因，是因为....”
老人深出一口气，说道：“我答应过她，要一辈子守在这里，绝不离开。”
见老人不听劝，那人无奈，他放下杯子，说道：“那我只好告诉师傅了。”
说完，便离开了屋子。
过了一会，老人看着远处一路积雪的脚印，人已经走远了，他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关上了门。雪花哀鸣了两声，老人抚摸着他，说道：“我答应过我女儿的，一辈子都要守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雪花舔着他的手，老人抱住了他。
暴风雪如期而至，黑压压的天空遮蔽了太阳，窗户被风刮的呼呼响，老人坐在沙发上裹着毯子，抚摸着躺在腿上的雪花。
两个人相互靠着取暖，但老人还是感觉到雪花在瑟瑟发抖，他又扯过一条毯子裹在雪花身上，雪花看了看他，用舌头舔了两下他的脸。
老人看了看墙上的温度计，已经是零下四十多度了，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水流温润脏腑，老人感觉舒服了许多。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雪花立马警戒的抬头，老人心中奇怪，这种天气怎么会有人在外面呢？于是赶忙穿鞋，打开了门。
外面的大雪灌了进来，只见门外站着一只裹满雪花的海豹，海豹摆动屁股，跳了进来，老人忙将门锁好。
海豹一跳一跳的，跳到了厨房里，它闻到了鱼的味道，于是它用鼻子顶开盖子，抬起脖子伸进桶里，老人连声喝止！
海豹看着老人一脸无辜，离开了桶，悻悻的挪到了沙发旁边。雪花朝着它发出低吼，海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老人，老人叹了口气，指着它说道：“你就在那边吧。”
得到准许以后，海豹兴奋的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老人又坐回原位，海豹凑过来趴在脚边。
过了一会，老人觉得有些困倦，就在这时响起来密密麻麻的敲门声，将老人惊醒，老人穿上鞋，打开门发现一群企鹅站在门外，还没等反应过来，那群企鹅就挤进了屋内。
老人被风雪吹了一脸，关上门后，将门给顶好。
一群企鹅站在屋内，海豹，雪花，老人面面相觑。
企鹅们也发现了海豹的存在，它们立刻抱成团，对着海豹大吼，海豹也不惧它们，张嘴便咬，一时间企鹅到处乱跳，桌子上，椅子下，凳子边，厨房里，乱作一团。
“都给老子停下！！”老人终于忍不住吼道。
雪花畏畏缩缩的看着老人，所有动物都停了下来，老人说道：“谁要是，再乱动！就把它赶出去！”
一时间鸦雀无声，企鹅聚到一起远离了海豹，跑到了角落里，海豹则是继续趴下，闭目养神。
老人见到平静下来，终于松了口气，他坐回沙发，因为这些动物的到来，屋内暖和了不少。
一只企鹅晃晃悠悠的撞倒了柜子，一本厚厚的书籍掉了下来，里面的照片撒了一地。
企鹅们顿时围了过去，老人哄散了企鹅，捡起了书本和照片，把它们摆列在桌子上，海豹抬起了头，企鹅们也聚拢了过来，雪花趴在沙发上。
老人看着桌子上排列的照片，陷入了回忆当中，他拿起那泛黄的报纸，最边角的一处报道了一起车祸事件。
老人卷起报纸，不敢再回忆那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是无法忘却的痛苦。
海豹的嘴拱着一张照片，那是老人和他女儿在上小学时候的合影，那个时候阳光明媚，妻子拿着相机，他抱着女儿，两人冲着镜头微笑。
老人拿起照片，露出了苦涩的笑容，雪花看着他，靠的更紧了。
企鹅用翅膀和喙一点点的挪动照片，一只企鹅咬到了信的边角，扯了出来。
老人看着那重新裱好的信件，沉默了一会，而后拿了出来。
他重新展开那张信纸，往日的情景仿佛又回到眼前。
所有动物都聚精会神的盯着他。
老人望着‘诸位’，有些无奈，拿起信，读了起来。
亲爱的父亲：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给你写了这封信，我要去美国了，去留学，是个很不错的大学，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可能你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最近我就要走了，虽然长大后你很少在家，每天都在外面忙碌，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早点回来，陪一陪妈妈，她最近老了不少，也很担心你，我也希望你能够到机场来送送我，如果太忙的话，那就让妈妈送我好了，听说你最近要调到南极去了，那样一家人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可能以后都要靠信交流，不过父亲在邮局工作我的每一封信应该都能够成功寄到你那里，这就当做我第一封寄出的信吧。
愿你安好，爱你的女儿
1993年9月21日
读完信后，老人含着泪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憋回眼泪，但是他没有做到，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他扶着额深深的痛哭。
雪花不停地趴在他的腿上，发出哀鸣声，试图安慰他，海豹也凑了过来，将头靠在他的腿边，，企鹅们有的跳到沙发上，贴着他的身体，有的紧贴着腿，没有任何声响，他们就那样紧拥在一起，一切是这样的安静，只有雪花在窗外飞舞。
一夜就这样过去，等到天晴时，暴风雪早已经过去，门前的积雪已经有半人高，老人打开门，让开一条路，企鹅们扭动着身躯，向外走去，身体埋没在积雪里，老人拿出铲子，铲净了那厚厚的积雪，海豹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他，老人对他说道：“走吧。”
海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扭动着屁股，往前滑去，雪花也跟着跑了出去，他们在阳光下嬉戏，企鹅们返回了他们的山坡，一切就如往常一般。
老人倒了一杯热茶，坐在躺椅上，打开了收音机，窗外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苍老的脸上，他喝了一口热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蓝色的浮冰从海面飘过，企鹅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脚蹼扬起雪花，
那苍茫的雪山无言的述说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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