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无罪,就生活而言,是世俗口舌的伸缩,《希伯莱书》提醒:“我信任你的一切恶”。就秩序而言,是律法条款的检验,陀思妥耶夫斯基揭示了一条真理:“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都是可以允许的,因为这时是由我来决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就灵魂而言,是自身内心的自觉拷问,卢梭忏悔:“人的苦难的真正根源在于人要知道,你们的一切痛苦都是来自于你们自身啊。”似乎,所有这一切,基于异口同声的认定:行为恶,产生了有罪的真实救赎。
作家,拾起了这个习惯元宝。《追风筝的人》的阿米尔,义无反顾地返回阿富汗,救赎二十六年前的人性恶。《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托马斯,面对失去“责任”的轻,难予忍受,昆德拉赐给的死,顺理成章。《罪与罚》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必须自首,“失败了,所以我没有权利迈出这一步”。
那么,披上有罪之衣的冤罪呢?是媚求世人的爱和同情,还是实施存在主义的救赎?
《窦娥冤》早已置之脑后的现代国人必定认为:这是一个脱了裤子放屁的问题,我们拥有相信律法真理、正义道德的习惯。但,被美国人赢为“黑暗的另一半”的斯蒂芬•金,给予了另一番回答:《肖申克的救赎》的主人公安迪•杜弗瑞,是一个成功的银行家,因被陷杀害了妻子与她的情夫,等待他的将是两次终身监禁,面对命运的不公,安迪在与典狱长的智慧较量中,默默构建属于自身的未来。当别人还在为如何打发狱中无聊时间而终日生活在蝇营狗苟中时,他已经开始展望属于自己的另一种生活,两把小石锤、一张海报,凿穿了十英尺厚的混凝土狱墙,爬过了那条象征着生活中一切龌龊与不公的下水道,最终投入自由。
图片来自网络世俗,不缺冤曲。文学,不缺冤罪。《肖申克的救赎》的故事,并不新鲜,作家时常生活在这样一种习惯之中:《窦娥冤》感动的是天地,延续了“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的安于天命的世俗哲学;日本电影《冤罪》,借助警方力量调查,洗脱了Kanbe先生泄漏毒气杀人的罪名,还了自己一个清白;《秋菊打官司》展示了息事宁人的奴性优先、律法真理和正义道德滞后的习惯……
而《肖申克的救赎》,展现了真实人性矛盾的两极概念:
一是怯懦囚禁人的灵魂。“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的,你习惯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是一种致命的习惯,斯蒂芬"金巧妙地揭示这种习惯的疼:一只生活在监狱九年的鸽子,离开监狱时,“立刻姿态漂亮地飞走了”,然而,一个星期以后,投身自由的鸽子,“像一堆脏床单般软趴趴”地瘫在运动场的角落……无疑,阿米尔、托马斯、拉斯科利尼科夫,就是这只鸽子的化身,尽管他们有着真实的罪恶。
二是希望可以感受自由。冤狱者的希望,大抵情况下有三种:伸冤获释,好好改造以求减刑假释,越狱。《肖申克的救赎》细腻地描述了三种希望最终导致的毁灭:足以证明安迪无罪的证人汤米的出现,催生了安迪几乎疯狂的希望;假释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办法,但要等到政府确信牢狱犯对社会不足以造成危险之时,这仍然是一种习惯的煎熬,更何况安迪掌握了诸多典狱长的黑幕?斯蒂芬•金犹如一位丹青妙手,抽丝剥茧地掐断了这两种希望的线索。越狱,只有越狱,才成为冤狱者的唯一出路,然而,斯蒂芬详尽地分析了越狱的诸多结局,将越狱锁定在一种值得称颂的生存希望:求生的智慧、坚定的沉静、隐忍的淡定……
图片来自网络二十七年牢狱的耻辱隐忍,就是这种希望,承载着安迪冤罪救赎之轻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种希望,不单纯通用于经受牢狱之苦的冤罪,更通用于日常世俗生活所受冤曲的现实救赎。安迪,不,应该是斯蒂芬•金,给予了读者战胜了“习惯”的“希望”震撼力,也给在法律和正义道德巍然倒向习惯一边之时的世人生存,指明了一条关于人性救赎的通用之路:不似“冬雷震震夏雨雪”的天命憎恨;不似统治秩序洗刷冤曲的歌颂;不似电影《越狱》颠覆了中国人几千年来的“英雄”价值观……
与此同时,斯蒂芬•金以他独特的视觉,战胜了那些自认为反对媚俗的作家们逃脱不掉的有关冤罪、冤曲救赎的媚俗习惯……
这才是《肖申克的救赎》的真正希望。然而,这种希望置身在纷杂繁乱的习惯之重里,又承载了其相反意义的轻。所以,《肖申克的救赎》的最后结语只有三个字:“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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