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只是常常在想江子岳。
我叫顾影怜。
今日也不例外。当江悦对我说了声晚安时,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那列远征军的火车,在我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炉火旁的圆桌上的照片中,你的笑容是美好的破碎着,一如我的梦。我梦想着和你永远在一起,彼此相依。可是,你决绝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你的理想比我更重要,你不爱我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婴。你抛弃了,你抛弃了我,以及我的梦想。我可怜的悦儿。郊区曾经有一弯浅浅的河,随着你的远离,它也渐渐的干涸了,一晃二十年,我的心也死了。曾经一如“江畔何人初见月”的静谧,又是如此“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悲凉。如今,我老去了,不如年轻时的活力与美丽,无论从外貌,还是体力上,我就从一朵盛放的花,一下子进入了秋天,凉风阵阵,我的羽翼正在一片一片凋零。但庆幸的是,悦儿长大了,乖巧可人。所以,现在的我,希望你不要回来,永远不要。
那时,我拖着孱弱的悦儿,沿路乞讨。在某一天,偶遇了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将我们带到家中,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老夫妇无儿无女,他们经营着一间小酒馆,酒馆的生意不好不坏,大多是回头客。这是一间特别的酒馆,只卖一种酒,这种酒浓而不烈,醇香而爽口,若有似无,如沐清风,沁入脾肺,又以草药入酒,得以神奇功效,活血化瘀,疏通经络,酒客们叫它“百得酒”。“百得酒”远近闻名,我留宿的那段时间小酒馆的生意异常火爆,为了报答老夫妇的知遇之恩,我便留了下来,成为了酒馆的一员。
Y市平静而祥和,酒馆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派出所。
不知不觉之中,墙上的钟表准点开始报时,要开始营业了。午夜时分,总是浪漫而多情的,在这样一个夜晚,酒馆是忙碌且温馨的,散发着光芒,照亮黑夜之中禹禹独行的人。悦儿披上外衣,出门看了看横幅,幸好没有被呼呼的风吹跑,“饮不得醉”四个红色的字格外醒目,像是在提醒着人们什么。路灯一盏盏的亮着,像是站的笔直的一个个军人,用英勇的姿态,守卫着国家。悦儿搓着双手,捂了一下耳朵,走到店门口,放下棉制卷帘,避免寒气进入。
第一位酒客,是不远处派出所的张警官。他裹着厚厚的大衣走进酒馆,微笑着对我说着:今天也是这么准时,顾老板。
我同样微笑着报以回应:小张,今天还要二两“百得”么?
是啊!您看,我这酒壶都带来了,老样子!
悦儿接过酒壶,转身去酒缸里打酒,我顺势问了一句:现在工作顺心么?
害。那有什么顺心不顺心呢?我就当混日子呗。反正家里也不用我操心。
你多大了?
30。
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成个家,别让你父母为你再为你担心了。
悦儿将装满酒得酒壶放在了桌子上。
给!小张,你的酒。
好嘞!顾老板,回见!
只见张警官放下酒钱后,走出了酒馆。从窗户里,看他的背影,只是一只。
时间飘飘荡荡的在空气中漂浮了好久,我嗅到了它的气味。凌晨一点了,陆陆续续的有一些散客,买了一些酒,吃了一些酒,由外带的,有堂饮的。这来来往往的人,在我的心湖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不一会儿,就消散了,是存在过的痕迹。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前街的李姐儿带着一众姐妹,唱着欢乐的歌调,左摇右摆的进了酒馆。
嗨喽~我亲爱的影怜女士。
我看着她,拿出她常用的那套饮具,盛好了慢慢的一壶酒,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李姐,还是坐这边吧!
这个李姐儿,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没有孩子,受过情伤后,一直单着,平日里,除了工作,就和自己的小姐妹,来我的酒馆喝喝酒,吃吃小菜。她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远处的灯光,我时常会看见的是她眼角若隐若现的泪水,不曾滴落。她们一桌人,喝着喝着,就玩开了“大冒险游戏”,你亲我一口,我怼你一下,有说有笑。
你要来玩么?李姐儿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面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玩吧,不要贪杯。
不知道是哪个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老夫妇的影子,他们微笑着,朝我挥着手,消失在冬夜的空中,飘向了芳香肆意的彼岸。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鸭舌帽,熟悉的身形,出现在我的视线。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故意装作不知情:先生,你要几两酒?
为以防万一,我的右手搭在了报警器上。
影怜......
果真。我的心里冷笑着:江子岳。
你出去吧!这没你要找的人!我尽量压低了嗓音,低沉又愤怒的呵斥道。
这时候,李姐儿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影怜,再来二两,我们还没喝够。
你就是!只见江子岳摘掉帽子,左脸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的心阵阵的疼痛起来。
悦儿见状,及时给我服用了“救心丸”。
这就是我们的女儿江悦么?你寄给我的信,我看过。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一封也没有!鬼知道,你是死是活!我彻彻底底的爆发了。
悦儿震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又能说些什么。
李姐儿看着,好像知道了点,就放下酒钱,悄悄地走了。
墙上的钟表打了第三下了。它像一只巨大的眼睛,静静观看着这出戏,也可以说,我们都是戏中之人。悦儿关闭了酒馆的门。男人卸下了防备,他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的哭了起来:远征军是一个骗局。我差一点死掉!对不起,对不起!影怜,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千不该万不该,丢下你们母女,为了什么狗屁理想而抛弃了你们!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他用一种接近死亡的眼神,绝望而无助的看着我,我也哭了起来。
二十年了!二十年......我足足等了你。你知道,我的心,日日夜夜都被回忆所侵蚀着。两双泪目相对的瞬间,我知道他回来了。
那是我们在一起生活,是多么美好,原以为悦儿会有一个幸福的童年,都被你毁了!你也毁了我!你教我如何原谅你!
男人拖着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啜泣着:给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
后来,江子岳总是在试图弥补自己的过去的错误。他拼了命的讨好我们母女,给我们讲各种故事,有关他的这几十年。可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我是知道的,因为没有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那句诗词,墙上的钟表一刻也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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