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下着细雨,一辆马车在山道上疾驰着。
“公子,前面山道旁好像躺了一个人”。
“把人救上来。”马车内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吁”,驾车的小厮勒紧了马缰。
小厮下车走进一瞧,探了下鼻息,“这…公子…”,犹豫的望向马车内的公子。
“怎么了?”车内的窗格缓缓打开,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容貌俊美的公子。
“是一个姑娘。”小厮犹犹豫豫的说道,车上就他和公子二人,男女授受不亲,眼见雨势渐大,若是不救,这姑娘气息微弱,恐有性命之忧,这可如何是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抱上来吧。咳咳。”轻掩了一下唇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拳缝中流出。
“公子…”小厮担忧的看向自家公子。
“咳咳,我没事,走的平稳些,速速赶回庄子。”
一、
梨让醒的时候,入眼的是素色的床幔,一下子惊的坐了起来,扯动了肩上的伤痕,“嘶”,好疼。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推开门走了进来。“姑娘醒了,奴婢银朱,姑娘可要起来?”
梨让警惕的看着来人,“这是哪里?”
“这里是秀川城郊的庄子。”
“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家公子在秀川城外的山道上救起了姑娘。”
“我睡了多久了?”
“姑娘已经睡了三天了。”那名叫银朱的姑娘也不急不怒,慢慢的一问一答解释道。
“你家公子是?”梨让记得自己去秀川城陆家偷可以开放江淮三镇米仓的九钩印鉴,却无功而返,误进了密室,逃了出来的时候还身受重伤,在山道上跌下马,然后就没了知觉。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救回了秀川城。
“恕奴婢不敢多言,姑娘可要先用些膳食再去见公子?”银朱上前扶起坐在床沿的梨让,服侍她换上衣裳。
“额,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劳烦姑娘在外等候片刻就好。”被人服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像她这样的江湖儿女,刀光剑影,早已习惯自己动手。
“姑娘身上有伤,还是让银朱服侍姑娘更衣。”似是看出她的窘迫,银朱细心的解释道。
“公子说姑娘今日一定会醒,让厨房备着膳食,姑娘三天未曾进食,可要先用些清粥?”
“好,那就谢谢银朱姑娘了。”他竟然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醒,梨让心中对这个公子愈发好奇了。
早就感觉到胃里空空荡荡,不吃点东西哪有力气做别的事情。
“姑娘客气了。”
用罢膳食,梨让跟着银朱经过一道清幽长廊,拐过竹木林,到了一个院子,牌匾上写着“画椿堂”。
“咳咳”刚走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公子,银朱带着那个姑娘来了。”屋外的小厮正是那天驾车的小厮,见到来人,进屋言道。
梨让站在屋外思索了片刻,进入屋内,只见一个身着银紫色锦缎长袍,身披玄色大裘的男子立在案前,案上展着一副画,见到她,男子放下手中的画笔,又皱眉轻咳了几声,抬眼望着立在屋中的女子。
是他。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梨让就想起了他是谁,梨让九岁那年,第一次去偷东西,也是身负重伤,救她的人正是面前的男子,那双眼睛她是不会忘的,那般清澈明亮,洞悉万物,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
“咳咳”咳嗽声把梨让的思绪扯了回来,梨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别处。见女子盯着他,白仲青愣了愣。
微顿片刻,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笑意盈盈道:“多谢大哥哥救命之恩。不知大哥哥姓甚名谁,他日梨让投桃报李也好有个去处。”白仲青愣了片刻,笑了笑,了然于胸。
“姑娘年纪尚小,投桃报李可别认错了方向。”听完这熟悉的话语,一字不差,梨让微微一笑,心中顿时欣喜,他还记得她。
白仲青。
二、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山庄里的人隐隐约约觉察出他们的公子和这位梨姑娘是认识的。
“公子,梨姑娘来了。”阿成看着画椿堂外正往这边走的梨让,连忙进屋内言道,言语间难掩的欢喜。他家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却寡言少语,他们是下人,与公子言不到几句,自从梨姑娘来了以后,他家公子身体好了很多,梨姑娘日日陪公子作画抚琴,言笑晏晏,作为公子的贴身小厮,自是喜闻乐见。
梨让轻车熟路的走进屋内,看着画案前的人,语气轻快,笑着言道:“仲青,天气渐暖,听说城中莲花湖的莲花今年开的特别早,我们去看看可好?”
“让儿想去,那就去看看。”白仲青搁下画笔,梨让随着他的动作看向画案,画上一女子手执双桨靠栏,天色淀蓝,鸳鸯环湖,青叶浮水。梨让心中一喜,他画的是她。那日白仲青在亭中抚琴,梨让在湖中的小船上寻鸳鸯。
“阿成,备车。”
“是,公子。”
梨让绕过屋堂,拿起软榻旁的玄色薄锦裘,披在白仲青的身上,“湖边清冷”。白仲青笑看着面前身高才到自己肩膀,为自己系锦绳的女子,目光温和,说不出的温暖。
湖边,二人下了马车,沿着湖边小径缓缓而行,阿成和银朱则跟在后面。
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柳花舞动,莲影重重,天气晴好,游湖的人格外多,挤挤攘攘,梨让有些后悔要出来,她担心白仲青的身体。似乎是感觉到身边人的担忧,也担心人群将他们挤散开,白仲青伸手牵着梨让前行。
看着紧握的两只手,梨让怔住了片刻,呆愣的由白仲青牵着前行。他的手很冰,可能是身体的原因,他一直是畏寒的,出来游湖是不是真的错了,虽然天气转暖,但湖边的风还是带有几丝凉意。
“别担心,我很好。”已经到了人少的地方,白仲青停下来看着呆愣的梨让,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心绪,紧了紧握着的手,温言宽慰道。
梨让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笑意温言,眼神还是那般让人温暖。
“公子。”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惊的梨让扭头去寻,看着一群陌生男子站在不远处,似是看着他们紧握的手,梨让才惊觉回神,挣脱开来,面色酡红,侧身而立。
白仲青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又看了一眼面色娇羞的梨让,缓缓扭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群人,目光清冷。
“阿成,驾车过来,我们回去。”不曾对那群人留下只言片语,回头对阿成吩咐道。
“是,公子。”
三、
回去之后,又过了几日。对于那几个人,梨让没有问,白仲青也未曾说,日子一如既往的惬意随性,几乎让梨让都忘了来秀川城的目的。
梨让跟着厨娘学了几日的厨艺,这日正巧去给白仲青送刚出锅的鸡汤,遇到了门口的小厮急匆匆往里去。
“小五子,怎么了?”
“哦,是梨姑娘啊。顾府的管家又来了,我准备去禀告公子。”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
“是。”
顾府的管家?秀川城只有一个顾府。白仲青和顾府又是什么关系了?顾?白?
梨让跟着小五子一前一后到了画椿堂,“让他们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屋内传来白仲青的声音,“咳咳”,夹杂着咳嗽声,听不出语气。
“是。”阿成领着小五子退了出来,看见院内站着的梨让。
“梨姑娘好。”阿成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梨让没有忽视阿成出来时的一脸纠结。
“没有,没有。公子在屋内,姑娘快进去吧。”阿成让开路,让梨让进去,自己带着小五子,出了院子。
“仲青,这是我刚熬得鸡汤,你尝尝,还加了几味驱寒的药材。”
“让儿这次没把厨房烧了么。”白仲青笑着言道,梨让第一次进厨房,险些把厨房给点着了。
“没有,没有,尤大娘在一旁盯得可仔细了。”
“让儿有什么要问的吗?”刚梨让和阿成的对话他是听见了。
“额,我刚来的路上遇到小五子,他说顾府的管家来了。顾府的管家来我们庄子干什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白仲青的神色。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刚刚的用词,我们庄子。白仲青却听出了这一点,笑着看着梨让疑惑的小脸。
咦,自己问的不对吗?他怎么还笑了?“顾府管家来我们庄子是挺奇怪的。”他怎么还在笑,这笑还更深了。
我们庄子?他刚说的什么,我们庄子?我刚说了什么?我们庄子?天呐。顿时梨让的脸羞红,她刚都说了些什么。
白仲青也不继续逗她,缓缓道:“我随母姓。”梨让很震惊,也没有打断接话,只是在消化他话的意思,他随母姓,所以他是顾家人?
“我娘是顾崇安的原配夫人,他当初娶我娘是为了白家在江淮的米仓生意,外祖父只有我娘一个女儿,后来我外祖父去世,顾崇安便没了顾忌,娶了他的青梅竹马,我娘郁郁寡欢而终,这里是我娘的庄子。”
“那顾家总管来是为什么?”
“为了白家的九钩印鉴。”
“可以调动江淮三镇米仓的九钩印鉴在你手上?”听了梨让的问话,白仲青也很是迷惑,梨让知道九钩印鉴?
“是的,九钩印鉴不止可以调动米仓,整个江淮三镇所以的盐商、米商、面商都服从九钩印鉴的调令。”白仲青缓缓的说完,细细的看着梨让的表情。
“那么让儿是怎么知道九钩印鉴的?”
梨让抬头看了看白仲青,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说自己是神偷的孙女?还是说自己是为了江淮水患,江淮百姓食不果腹,想要开仓放粮?九钩印鉴如此大的作用,即使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怎么都感觉别有用心。
“我…我想开仓放粮。镇江的米行会长说只有九钩印鉴才可以调动开仓。”
“为了江淮的水患?”白仲青笑了笑,他的小姑娘还真是可爱。
“是。”梨让坚定的说,看了白仲青一眼,遂又低下了头。
“我早已让人拿着印鉴去开仓了。”
“真的?”听完梨让惊讶的抬头看着。
“让儿若想,我们可以去江淮三镇看看。”白仲青伸手摸了摸梨让的头发。
“还是不了,从秀川去江淮还要两三天的路程,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听说鬼医前不久出现在江淮一带,我们也可以去碰碰运气。”白仲青自是知晓梨让担心的什么。
世人不知鬼医和神偷是结拜兄弟,梨让自是认识鬼医方九,她怎么就忘了方爷爷了,方爷爷一定可以治好仲青的寒疾。
“好,我们去江淮。”
“我们接下来去哪好了?” “夫人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入眼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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