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水微暖

作者: 草青半根 | 来源:发表于2017-03-07 00:37 被阅读0次
    那个春天,时光正好,花开遍野,水暖鸭戏。

    1

    卿黎挂掉已经维持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重重地舒了口气儿,拎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包大踏步地走出了餐厅。

    已经不知道这是母亲第几次打来电话催婚,卿黎总是想尽办法地推托,插科打诨也好,口头应诺也罢,总想着能缓一天就是一天。

    走出餐厅,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绵柔的细丝连天坠落,不知要牵扯出多少旅人的离愁哀怨?卿黎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雨伞,迎着落地的雨撑开一方无雨的天地,走入人群中,直至同化成其中的一个圆点。

    已经29岁了,在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卿黎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年龄,然而现实毕竟不肯轻易罢休,总要通过某种方式提醒自己,梦境再美好也终究只是梦境。

    29岁,还有一年便是而立之年。卿黎始终觉得若论这世间还有何物最为公平,当属这不讲分毫情面的时间。岁月催人老,即便倔强如卿黎,也不得不承认镜中自己的眼睛已经爬上了不少细纹,这是任何的化妆品也无法掩饰的岁月痕迹。

    老话常说,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儿。卿黎自认为29岁的自己已经获得了大多数人都略微歆羡的地位,在公司虽说不是龙头老大,也算是独当一面的老人了。

    生活中也有几个好友,闲来无事时聚上一聚,聊聊各自的经历,也是难得的合拍。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刚出头的青年,不愿意连交朋友这件事都如此委屈自己,合得来则煮酒话桑麻,合不来就分道扬镳,谁都不用违心迁就彼此。若说时光有何馈赠,这当算作其中之一。

    刚刚的电话中,母亲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是再不准备结婚就不用再回家了,她老人家就当没有自己这个女儿。卿黎知道,母亲这次是真急了,知女莫若母,母亲又何尝不知道那些个口头承诺只是自己用来敷衍她的呢?

    是呢!已经29岁了,曾经的同窗好友早已是孩子的妈妈,最不济的,也已经有了男朋友,结婚的日程早已准备得当,像自己这样单着的人恐怕是寥寥无几。卿黎并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只是感情的事并不能勉强,婚姻不应该是随便找个人便凑合着过一辈子的事,如果当真那样做了,那种结合既是对自己不负责,更是对对方和家庭的不负责。

    卿黎并不是不打算结婚,二十出头时也和好友相互打趣,说着要去尼姑庵修行的玩笑话,然而时光荏苒,那些笑语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之下,淡化成烟,随风去了。

    卿黎在公司最畏惧的莫过于和同事到酒吧聚餐。酒吧灯红酒绿,火热的气氛是这个城市繁荣的象征,同时也容易感染来酒吧放松的人。于是,酒喝起来了,话聊起来了,游戏也随之而来。

    卿黎不擅长玩游戏,是典型的游戏黑洞,这在友人中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平时甚少与人玩耍。奈何此情此景,难免不能一味推托,只能将就着一起嗨,游戏黑洞的本质也就体现的愈发淋漓尽致。被灌酒倒还在其次,关键是经常会被询问到个人隐私。这些同事平素被卿黎管束得紧,如今逮着了机会,玩笑开得自然不会小。

    其它的都还可以招架,唯独对男朋友这个话题,卿黎很是无奈。每一次被问起,都玩笑着试图混过去,可惜,刨根究底的毛病在人类中很是盛行,好奇心的存在更是加深了人类追逐答案的欲望。因此,卿黎每一次都是必败无疑,总要由男友被追问到初恋男友的事情。

    在青春年月中,也不是没有过小青年的朦胧感情,只是都是些没有开花的晦暗情感,暗着暗着就彻底湮灭在当年的岁月洪流之中。当然,这所有的未名情感之中,也少不了那段较为顽固,不会轻易为人遗忘的暧昧,或者应该名为暗恋的单相思情感。

    卿黎走在伞下,借着雨水勾织成的帘幕,想起了那年的春天,那个时光正好,花开遍野,水暖鸭戏的春天。

    2

    在卿黎的青春时光中,较为明目张胆表达好感的方式,当属信件的往来传书。那个时候,大声地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对很多人来说是蛮困难的事情,情感因为晦涩不明而带着一种微妙的甜蜜。

    那种感情可能是来自于某天在课桌抽屉中不小心拿出的一整套明信片贺卡,也可能是每周来自于异校某个人的信件。青春岁月里的感情总是充满着神秘感,比现在直白表达感情的方式多出些许浓郁意味,像极了婉约派词人字里行间隐约流窜的朦胧情感。

    在众多信件交流的时间里,卿黎分享了属于他和她的小秘密。

    两人并不相识。卿黎的同桌有一个闺蜜在另一所学校,两人时常会有书信来往,故而卿黎时常被同桌拉着到学校的收发处领取信件,卿黎也因此与他结缘。

    对于那天的印象总也擦拭不去,在每个下雨的天气里,回忆就会随着丝丝雨水渗透大脑的回忆枢纽站,将这些旧时印象重新翻整出来。那天是个雨天,卿黎和同桌一起到收发室取信件。因为是雨天,很多信件都有潮湿的痕迹,信封微微柔软,字迹透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朦胧感。

    同桌在一堆信件中翻找着闺蜜的来信,信件挺多,毕竟在青春期的男女之间,总会有些学校严查之下的漏网之鱼,学校也不能私自翻阅学生的信件,侵犯学生的隐私。闺蜜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堆翻得乱乱的信件中找到了闺蜜的信件,甚是欣喜的将信件拿了出来,和卿黎一起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之后,才发现信件的背后黏连着另一份信。或许是因为被雨水淋湿的原因,两封信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同桌将两封信的连接处轻轻地拉开,另一封信的信息映入眼帘:“给有缘人的一封信”,落款:“**校,孤僧一枚”。

    同桌调侃写信的人定是一个单身狗,还言之凿凿地断言对方肯定是个擅长“调戏”女孩子的不老实份子。待长篇大论全部发表完毕,同桌把信扔给了卿黎,便拎着写给自己的信件离开了。

    出于一种内心深处的好奇,卿黎没有将信件扔掉,或者选择无视,而是决定对信件予以回复。具体的原因并不能刨根究底地探查清楚,大概只是因为他取的“孤僧一枚”这样的名称和自己在日记中留下的“天涯独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已。

    信件最终邮寄了出去,内容很简单,只有简单一句:“同是天涯独行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落款处则是“天涯独客”。

    等待信件回复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一周,卿黎虽然不能肯定对方会回复,但是心底仍然有着丝丝缕缕微弱的期盼。红尘遇知己,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一周之后,同桌又拉着卿黎去了收发室,卿黎表面上透着几分不乐意,心中却敲着鼓,一下一下急促而有力,直震得小脸红彤彤得似晚霞。

    在同桌扒着信件的时候,卿黎的眼睛也随着一封封信件来回流转,直到“孤僧一枚”映入眼帘,也跃上了心头。卿黎从同桌手中拿走信件,在同桌的“啧啧”声中,飞也似地跑向花园。

    “得以相识,幸甚至哉。敝人不才,诚心相交。”落款:“孤僧一枚”。

    坐在花园石凳上的卿黎,嘴角不自觉上扬。微风浮动梅花花枝,初初绽放的梅花散发着清香,好一片园中美景。

    从此以后,一周一封的信件在两人之间来回传递。信中内容并不出格,多数是在讨论两人看的书籍,从《简爱》到《少年维特之烦恼》,从《鲁滨孙漂流记》到《格列佛游记》,当然也不乏《红楼梦》或者巴金的三部曲……内容丰富多彩,见解虽不深刻,但对于当时的两人,已经是很好的观点。

    经过一年多的交流,卿黎知道他喜欢诗词的古典浪漫,喜欢史书中的前人往事,喜欢有方文山作词的周杰伦歌曲,同样喜欢史铁生的思想。谈及这个话题,卿黎可以列出一箩筐关于他的爱好,却唯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信件的落款处永远都是“孤僧一枚”,正如自己一贯的落款“天涯独客”。

    时光悄悄逝去,徒留若干小秘密散作岁月长河中的银星,闪烁一时后永远孤寂。

    3

    转眼间,高三就来到了面前,它来得很平静,不平静的只是面对它的人。

    学校似乎发现了属于学生之间的小秘密,收发室被一家小卖铺取而代之。一切都在安静中翻篇而过,学生来不及反应,也没有时间反抗,因为书山题海已经席卷而来,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卿黎也已经被班主任找了两三次,简而言之,谈话的内容多是规劝自己在数学上多下些功夫。是的,卿黎偏科,语文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高分,但是数学永远是短板,每次都在班里后十名之内。

    卿黎并不解释,面对父母和老师的嘱咐,一向安静的卿黎习惯性地选择沉默认同。补习数学的计划也就提上了日程,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的轨道,除了那无声无息被取缔的收发室。

    卿黎预想过两种结束方式,唯独忽略了这连告别机会都没有的再见。果然,造化总是喜欢捉弄人,编排成一出出让人拍案叫绝或者扼腕叹息的好戏。

    最后一封信的内容是什么来着?貌似是谈到了《傲慢与偏见》中男女主人公的感情表达方式。卿黎将来往的信件收了收,没有刻意地去数,数量已然印在了心头。

    高三的生活是忙碌的,校园中总是路过匆忙的身影,教室里也时常饭香萦绕,令人分不清学习是在教室还是食堂。一段时间的恶补终于让卿黎的数学有了起色,班主任也终于不再隔三差五地找自己拉拉“家常”。卿黎暗自舒了口气儿,终于可以稍微缓上一缓。

    卿黎趁着班主任离开教室的空隙,又写了一封信。这是自打高三以来的第二十四封信——第二十四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件。卿黎每周都会写一封信,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六个月。因为知道不会寄出去,反而不用介意被人看见,卿黎如同写日记一般记录着生活中的琐事,也包括晚自习在MP3中听到的歌曲。

    天气时阴时晴,雨天打伞,晴天无谓,一天一天便这么蹦跳着离去。

    不是没有想过要去他的学校寻人,只是要去寻谁呢?“孤僧一枚”只是一个假名,一个不知真实姓名的人起的代称,这名字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也未可知。不能否认,这个人终究是存在的,就像此时此刻在思考着这样问题的自己,只是彼此并不相识罢了。

    临近考期,一次次的模拟考接踵而来,使得所有的考生都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其它无关的事情,卿黎也不例外。那些信件被锁在了柜中,和其它衣物一同沉睡。

    这些信件一睡便是经年,也不能得见天日,除非卿黎有空时翻找出来,晾晒自己曾经那段朦胧不成型的模糊情感。

    大学毕业之后,卿黎去了外地工作,闲暇时也会往杂志社投几份稿件,权当解解一身的世俗气息,借由文字的质朴来窥探内心深处真实的自己。当然,这些信件的署名无一例外都是“天涯独客”。

    这样的笔名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天涯独客”是卿黎自打初中时便写在日记末尾的署名。生命中总会有些人来来去去,每一个到来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对自己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当携带者故事的人离去之后,离去的人也会成为故事。故事总会再有,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始终跟随自己的习惯并不会因此便消失匿迹,无处可寻。

    工作以后,卿黎也遇到了两三段感情,每一段感情也都付出了全部的精力,但最后却都无疾而终。两个人之间也分不清孰对孰错,若非要论对错,也应该共同承担责任,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雨越下越大,一把伞护不住全部身体,卿黎的衣服已经湿得七七八八。马路上迎面而来一辆汽车,鸣笛声响彻云霄,将卿黎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世界。

    卿黎侧了侧身子,退到一旁,看着汽车从眼前驶过,溅起了一滩水泥。卿黎扯了扯嘴角,不免埋怨自己,为何又想起了曾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怪这雨天太喜欢折磨人,趁着人的防备心有些疏懒,便悄悄窥探那些早已被忘却的记忆。

    卿黎用空着的手抚了抚被风吹散在额前的碎发,撑着伞又一次走入了人群中,直到远去的背影成了一个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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