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她说。
“嗨。”
“你还是不太爱说话噢。”
“是吗。”
“嗯哼。”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你以后是选文科还是理科？”她若无其事地说。
“不是高一结束才分班吗？”
“我就问问。”
“文科。”
“我也是。”
“才开学就决定了？”
“你不也一样。”
孙绪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用手摸着鼻子，“理科的东西真不感兴趣，而且我觉得自己以后很有可能听不懂。”
“我也一样。”柳宫花笑着趴在围栏上。
“不知道四班是文科班还是理科班。”
“应该是文科的，雷管上一届也带的是文科班的毕业班。”
“雷管。”
“雷管。”
“我们又要一起毕业了。”
“是啊。”
“育坚中学，”柳宫花煞有介事地说，“在知识的海洋里游得怎样？有救生衣吗？”
“在知识的海洋里，我不过是具浮尸。”
孙绪真发现柳宫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工笔画般的纤细眉梢翘了起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不自在地用手抓挠后颈脖子，羞涩地抿着干燥的嘴唇。而对方，愈发显得兴致盎然，端详着要宣布某项重大发现。
“你笑什么？”他问。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结果孙绪真也笑了。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柳宫花莞尔一笑与孙绪真挥手告别。她是要去找自己的男友的，目送柳宫花离去的背影，孙绪真觉得她便是女生成熟的过程。在育坚中学，似乎没有那个女孩子能像柳宫花那样，以妖娆的，女性特有的姿态迈动步伐。那是胯部的摇摆，而不仅仅只是膝盖的运动。孙绪真转过身，看见穆芷善在教室里招呼自己，她眯缝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诡谲的微笑。
“你和她说话啊。”
“是啊。”
“你和柳宫花说话啊。”
“干嘛。”
“你看她前凸后翘的，衣服和裤子裹得那么紧，动作那么骚，狐狸精啊。”
“什么？”孙绪真不高兴也不同意，“都同学那么多年了，好好说话行不行？”
“是吗？”穆芷善挑起只眉毛审视在教室另一端的柳宫花，那样子似乎是第一次相见，良久后又好像真的相识多年，“小学就是狐狸精了。”她丢下这句话后转入正题。
“哎哎，绪真，听说你以前喜欢柳宫花，是不是真的？”穆芷善开门见山，“别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喜欢？”
“谁说的。”孙绪真红了脸，连眼睛都有些发热。
“你承认了，对吗？”
“我什么都还没说……”
“那么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不要不承认了啦。”穆芷善笑着移到孙绪真旁边，呼吸吹拂在他的颈脖周围，“你小学上课的时候，就是在偷看柳宫花。”
“我看黑板的时候当然会看到她。”
“柳宫花的位置在教室后面。”穆芷善眯着眼，从嘴缝里吐出几个字，“你这个坐在第一排的人前面还能有谁？”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看她的。”
“因为那时候我坐在柳宫花的斜后方。”穆芷善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那也有可能是在看你啊。”
“是啊是啊，看得我都快喜欢上你了。”穆芷善翻着白眼挖苦地说。
“你喜欢孙绪真？”丁裕家捂着嘴惊呼道。
“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一边待着去。”赶走丁裕家，穆芷善又才接着说，“我有她的照片。”
“你有她的照片。”
“你要吗？”
“我要人家照片干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
“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
“你给我转过头来。”穆芷善揪住孙绪真的脸蛋，把他固定在椅子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同学的份上，算你便宜。请我吃冰淇淋，还有，今天的作业再借来抄一下。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照片你拿着。”
穆芷善不由分说地把照片塞进孙绪真的笔袋里，仍凭他百般解释和推脱，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孙绪真便蹑手蹑脚地捏起照片，小心翼翼地卡在书页之间，胸腔里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演奏架子鼓。
“你耳朵好红啊。”丁裕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啪！孙绪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英语书，塞进课桌。
“是吗？”
一摸，还真是滚烫滚烫的，也更加柔软。谈话之余，孙绪真瞧见温启仁坐在卢释腾那里，被田坤和杨帆围着，而座位的主人则靠在一旁搂着他漂亮的女友。孙绪真记得温启仁和这帮人是没什么来往的，如果不是加入了他们，那就是正在发生糟糕的事情。此刻，温启仁扭曲的面目表情孙绪真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活脱脱地就是他同桌的翻版，另一个丁裕家。温启仁捧着只球鞋，把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纸巾擦拭；而那只篮球鞋，是属于卢释腾的，否则他不会翘着一只穿了袜子的脚。
“记住了，”柳宫花挤出眼角轻蔑的余光，神色睥睨，“下次小心点，踩得那么脏。”
温启仁蠕动着嘴唇，而腮帮则在间歇地抽搐。他笨拙地离开人群，摸索着要回到自己的座位，猛然间撞上了孙绪真的眼睛。都被看见了。
“抢球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脚了，”停顿数秒，“顺便帮他擦干净。”
温启仁肢体极不协调地耸了下肩膀，故作轻松地解释，他揉捏着自己厚实的嘴唇以及硕大的鼻头，可眉目间的惶恐早已证明了一切。孙绪真把眼睛朝斜下方垂去，他想到了丁裕家，以及当时冷酷漠然的自己。避免接触这样的人，避免接触这样的事，孙绪真知道自己可不会说出安慰的话语。他静等着温启仁从身边走过去，他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抢球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脚了，顺便帮他擦干净。”
“噢。”
孙绪真应了声，不再多说。灰色的天空汇聚了更多的乌云，原本还零星着的小雨越下越大，待到下午放学便不得不撑起雨伞。时而响起的轰隆是雷声滚动，大片大片的黑云堆压在学校上方，惨白的天空终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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