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嘴子老爹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7期“碎”专题活动。

早上，天刚蒙蒙亮。

“喔喔喔”，院子里又响起了大公鸡打鸣的声音。王浩宇听见，他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上了头。正准备舒舒服服地来个回笼觉。

“吱！”不曾想耳边忽然间传来屋门被打开的声音。“嚓嚓嚓”，接着响起一阵人走路摩擦地面的动静。

“唉！准是老头子又来了。”

蜷缩在热乎乎炕上、暖融融被窝里的王浩宇脑海中立马闪现出一张布满沧桑的面皮来，灰黄色的皮肤，额头、腮边上的褶皱犹如沟壑般罗列，浑浊发黄的眼神会直直地盯着你，然后便开始翕动着嘴唇，习惯性地发出一连串在王浩宇看来如同“咒语”般的声音。

“还在睡呢，鸡都叫了，天大亮了，快该起来了。”果然，“咒语”开始了。那老头子（王浩宇对父亲的称谓）的脚步一挪一擦地挨到炕边，瘦弱得如同枯叶般的手指捅了捅王浩宇的被角。

“烦人，一大清早就要开始唠叨上了，碎嘴子！”，蒙在被子里的王浩宇心里对老头子很是厌烦，老头子天天无休止的唠叨就像是紧箍咒牢牢地固定在王浩宇的头上，束缚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不已。有时王浩宇心底会莫名其妙地蹿出一股火来，让他的说话声变得有些生硬、高亢，当时会让老头子的神情为之一怔，不过也只是停顿片刻，“咒语”又会随着老头子嘴角的动作有节奏地冒出来，撩拨得王浩宇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眼下，老头子看他早上又想睡懒觉，自然不能让他如意。

“起过风了，树叶子刮了一院子，快起来拿扫帚扫扫。过日子得干净利索，才像个正经儿人家。”老头子那带着某种魔性般的音符透过被子间的布丝一字不漏地钻进王浩宇的耳朵里，让他有了种搔痒的感觉。被窝里王浩宇不由的用双手大拇指掩住了两个耳朵眼，试图不让它们可以肆意地钻进去。

老头子见被子略微动了动，知道自己的声音是起了作用。但是接下来却再不见被子的起伏，似乎刚刚被一阵风吹过，而又恢复了平静。“这可不行！”，于是单手枯叶般的五根手指执拗地抓住了被子的一角，再次掀起了风波。

被角掀开，见儿子双手的大拇指堵着耳朵，深埋着头。脑袋几乎贴合在了胸口，那样子就像是鸡睡觉时把脑袋扎进翅膀下的情状。

“起来，起来。”枯叶般的手指落在了王浩宇的脑袋上，轻轻地点了那么两三下。非朦胧中王浩宇像有了种开悟的感觉，知道这回笼觉肯定是睡不成了。本来这几天媳妇回娘家串门，自己可以享受一下，比如说每天睡个懒觉，可老头子好像故意看着自己，偏偏不让你这样。

“你要保持勤快，不能媳妇不在家自己就变得懒散起来。”见王浩宇翻身拨开被子，穿衣起床下地，老头子看着他满意地说。

“起来了，你先拿扫帚把院子里刮的树叶扫成堆收起来。别弄得满院子都是树叶子，不好看。”老头子跟在王浩宇身后，看他倒了杯温水，不忘再给个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没完没了了还，这个唠叨劲！”王浩宇见老头子尾随在自己身后，一大早便开始了喋喋不休地说事，颇不耐烦。待喝过杯子里的温水，便走出屋子取过停放在墙边旮旯里的扫帚，“唰唰唰”地扫起地面上枯黄的落叶来。

老头子也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看着儿子的动作。不忘手指着这里或那里，扫帚再过一下弄个干净。见老头子这般好动嘴皮子，王浩宇也真是无语了。一个扫院子多么大个点儿事，还值得如此较真唠叨。不过，王浩宇也习惯了老头子这样，因为平日里老头子做事总是事无巨细，都要料理得井井有条。在老头子传统意识中，这才是一个人正经八百过日子的本色。

“你媳妇回娘家几天了，说没说啥时回来？你去接她时，别忘了把咱家种的大葱给你老丈人家捎去两捆，他们家没菜园子，省得花钱买。”

“知道了！”

“还有啊，你拿葱时，给挑两捆葱白最长最粗的，给咱就给最好的。”

“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的。我就怕你到时候忘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唉呀，你放下心来好了，这儿说个没完没了的。”

“咋样？这你就嫌烦了。不说怕你没记性！”

知道这样说下去，会没完没了。如果中间再说错了什么话，还可能会惹老头子生气，王浩宇便装作认真地听着，不管老头子再说什么，他都“嗯”、“啊”地答应着。

见儿子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和反驳，老头子认为儿子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拿土话说是认扣了。便不再就这一个事说下去，但接着又掀起新的话题。

“你昨天晚上联系给外墙做保温的事，联系的咋样了？”

“我一会吃完饭，去那家建筑材料商店看看外墙保温板。”

“啊，前院老张家头两天做的外墙保温。听他说这保温板有薄有厚，上下差有一公分。他用的薄的，价钱7元一块。咱用得用厚的，价钱会贵点，你跟老板好好讲下价。”

“嗯，我到那看跟他好好讲讲。”

“还有咱得把活包出去，另外找瓦工，联系好了人，工钱讲明确了，论日工算钱，还是包活多少钱都说明白了。”

“啊！”

“行吧，你扫完院子早点吃饭。吃完饭，早点过去联系。啥事也赶早别赶晚！”

“那块你没扫干净，再弄一下。”老头子见院墙拐角处扫过仍残留少许树叶，不免又唠叨几句。

“嘴可真碎，这个唠叨劲。”王浩宇心里早己有些不耐烦。老头子说个不停，唠叨的话语占据了他的整个心里空间，挤得他心里没有了缝隙，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窒息。

“唰唰唰”，他不禁握着手中的扫帚用力地扫了几下，力量的渲泄中自是夹杂着对老头子唠叨的不满。说也奇怪，只是用力扫了那么几下，心中窒息感竟然削减了大半。

可是随着窒息感的消失，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温暖，这温暖竟然来自于碎嘴子老爹的唠叨散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