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今年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大寒，马上就到了，也是我国大部分地区风大、最冷的一天，也是我母亲的祭日。身处北方远离故土的我将体验着诸城艳阳高照却天寒地冻的寒冷，在劲风疾草的野外，面向南方肃立，怀念我的母亲。

母亲与我不相见已经八年了，腊月二十这个严寒的日子里，正好是她的祭日。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自己含辛茹苦的日夜操劳的母亲，我无论漂泊何方，心里都会倍感温暖。母亲只有一米五八的娇小身子，却养育了六个儿女，除了出生不久就意外离去的大姐外，我们兄弟姐妹五人如今树大分杈、天各一方地生活在不同的省市里。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不忘互致问候，怀念母亲，感恩母亲，让电波传递着时空割舍不了的浓浓的血脉相连的亲情。

母亲第一次来诸城，是在我和媳妇新婚不久的1998年，我接她来到温馨的四十平方的小家，一住就是半年。为了这次团聚，母亲任劳任怨的住在长条形的客厅的硬板床上，家里因为她的勤快和闲不住而变得更整洁亮堂。她不辞劳苦的自告奋勇的去单位的锅炉房打开水，六十多的人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似的。由于南北方言的差异，她与烧锅炉的大叔用手比划着讲双方的子女及孙子情况，声音很大，笑得也响亮，只要见过我母亲的老人或同事都记得她的热情和健谈。其实，只有我知道，母亲的心里是凄苦的。父亲因故走得早，当时守寡近十年的她坚强地住在农村的老宅里，可以说孤苦伶仃，心理上的寂寞是无法排遣的。而这近十年的时光里，她坚持让我到外面的世界走南闯北地奋发图强，没读几天书的母亲深深懂得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我感激母亲，就是她在关键时期给我指明了一条光明的道路，尽管我在创业的阶段，每周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一封家书问安，偶尔也寄一点她需要的物质嘘寒问暖一下，可是我愧对母亲！记忆犹新的是她总是拜托邻居读过私塾的一位小学的老校长为我写信，开头总是“某某吾儿知悉”云云，每当读信之时，我总是热泪盈眶，泪湿衣襟。到了诸城，母亲和天下所有妈妈一样，催促着我和媳妇抓紧为她生个孙子或孙女，免得她闲得呆不住。她见我们以工作为由搪塞糊弄，就佯装要回老家。这是爱我疼我一辈子的母亲在她一生中向我们提出了仅此一次的要求，与其说是她的要求，不如说是她信奉家族香火兴旺的美好祈愿。时值今日，我和孩子他妈一直认定我一对龙凤胎是奶奶的虔诚与爱心感动了上苍而赐予的，并且深信不疑。

母亲的第二次来访是我出差南方的2001年底，归途我用微薄的薪水为久别重逢的母子俩买了车票，带着装满母亲御寒衣物的大包小包一路向北，准备常住养老。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我们取道大哥工作的湖北宜昌，大哥大嫂热情地款待了我们，并在百忙之中抽空带我们去久负盛名的当阳玉泉寺游玩，还不惜花费地请了专业摄影师随同拍照。玉泉寺里的大雄宝殿、千年银杏、珍珠泉以及铁塔等处都留下了一家人、特别是母子的珍贵合影。胶片时代同样有着数码科技的效果。这次为了我母亲坐了她生平第二次飞机，短短48分钟当阳到汉口的航程，让本来就晕车的母亲晕机反应特别厉害。她一下飞机，在汉口招待所扶着一棵树狂吐不止，急得我束手无策，拿着毛巾与水杯侍候的同时，不免愧疚难当。母亲直呕得老泪纵横，却强装笑容，摆手示意不碍事，反过来安慰我说你要不要紧。在山东潍坊至诸城的路段，我为母亲选择了柴油中巴车，缓解了晕车症状。她看着206国道修得宽阔平坦，交通标志也规范有序，开心地说：“山东好，人好，路也比我们老家修得好，老家的路真是歌里唱得那样“山路十八弯”。此后的那段时间，母亲克服饮食上的不习惯，一改老家一日三餐都是米饭，她强作欢颜大口吃馒头，美滋滋地吃水饺，大有入乡随俗的好势头。我心里清楚，母亲之所以这么快融入北方的生活，与媳妇相处融洽，与孩子们玩得开心，与亲家们带上方言翻译时无话不说，她内心都是为了我，她把对儿子的爱化作了克服一切困难与不适的动力。我感激她，并顶礼膜拜普天下母亲的无私与大爱。母亲的心里，永远装着我们一家老小，唯独没有她自己。记得有一次，天寒地冻，她坚持去厨房洗碗，由于新建平房的西屋没暖气，当她用温热水洗碗后，没想到不多时就冻住了，在往橱里放碗时，一个粘在碗底的碟子掉地上摔碎了。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对闻声赶来的我们说着吉利话“岁岁平安，岁岁平安……”我和媳妇心疼地拉住她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眼里噙满了泪花。

母亲是七十三岁时无病无痛神态安祥地走的，生前她乐观的说过：“七十三，八十四，有步跳，阎王薄情自己到”迷信中带着看淡生死的坦然。她临走前洗浴完毕穿着我送给她的那套崭新的纯绵内衣，据说是洗澡时地板湿滑或她瞬间出现晕厥跌倒时，因二哥二嫂上班未归，小侄儿凑巧也去学校领寒假的通知书（即学校向家长汇报成绩的单子），家里没人，错过了最佳救治母亲的时机。据二哥说，母亲最后的日子老念叨我，因为她去世前的那一个多月前，我探亲看望她时只在家中呆了五天，尽管母子俩这几天形影不离，可是母亲接受不了我的来去匆匆。母亲啊，不孝的我何尝不是如此！您去世前的个多月前，我似乎有心电感应突然就想见您，刻不容缓！尽管当年有该死的房贷和欠着的首付款让我不堪重负，我经济拮据，但是也得回家尽孝，媳妇也支持，仓促成行，可除了来回路费所剩无几，当时自己那个纠结真的无以言表，可您却给我宽心：崽啊，你回来送给我看看就好啊。胜过吃好的穿好的一万倍！母亲，当时，我用相机录下了我们母子的对话，其中有我提出要为您染一次头发，您说自己七十多了，染了也浪费，会更丑啊。节俭了一辈子的母亲啊，您不是不想让自己年轻，您好想多活些年，看这个日新月异的欣欣向荣的世界，看身边的子子孙孙一个个成才，担当大任！您是怕儿子我为您花钱，您的体恤之情，真的让天地动容。特别是那次我们又牵手去看双目失明的王四娘，您为九十多岁的她细心地梳头，眼睛湿润了，并且偷偷地塞给她老人家您从养老费里省出来的钱，并来了个善意的谎言说这钱是我这个儿子孝敬她的。这一切，真的让我有点无地自容。母亲，您在九泉之下若有知，您一定会用心感悟到为儿的无尽感恩的。

今天是大寒，我的热泪流了又流，泪湿纸笺，但愿此时我的心声，母亲您能听到，并且在天国用您那慈祥大善的目光注视着您的子女和孙辈。母亲，我为今生有您这样的一位母亲而自豪、而骄傲！这是为儿的肺腑之言。母亲，今天大寒，我因您而温暖，在您八周年的祭日里，我又想起您，必将彻夜无眠，儿子真心感恩有您生前无时不在的言传身教仍感召着我在人生道路上高歌猛进！母亲，如果真的有来生，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子，请让我回报您前世今生的恩情！

      2017-1-21发表于齐鲁文学，入选春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