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说

作者: 我才是龙卷风 | 来源:发表于2020-09-12 06:30 被阅读0次

    在十字街口驻车等人,见新修的街边公园,土、石、植物俱从它处移来,速建速成。其中一揽大树只余干枝,谛听之,似闻其语。

    余年近不惑,精气尚足,枝丫交错,郁郁勃勃。一生身处荒野,行效樗、栎,以散木自居;屈曲干枝,多生节柯,求无所可用,故得有此寿命。

    余尝兀立崖头,见田亩中梨、桃、果、杏同类,被削剪,被环剥,开花结果,劳碌奔命,身不由己,因过劳而短寿,早衰早弃,重种重栽,历几代矣。

    余家子弟,常严家训,欲其生长崖边地头,无碍通行。虽无肥吃海喝,喜得风吹雨淋,尚可艰难度日。又常诫子弟,固其根本,壮其筋脉,糙其表皮,丑其形貌,勿偷取窃食。然叠有不听劝者,羡田亩之水、肥,偷食其间,岂知未露峥嵘,即被锄去,小命夭折,可不悲哉。

    日出日落,余子孙绕膝,惟恨同辈凋零,常感寂寥。远眺坟间诸柏,可称耆老,与鬼相伴,亦享鬼福而得寿。未料上年清明,祭火一起,人仰马翻,老柏火葬,小柏俱丧,生也因鬼,死亦因鬼。余喜与子孙同处,得享天年,谁料命运转折,竟在一夕间!

    其先,有小车逡巡乡间,驻车远望,指划议论。遥听村人夸口曰:其祖植我育我、爱我护我。余一野树,自生沟壑,其谁与焉?遽遭注视,余心忐忑。忽忆前年,远邻老榆,被连根挖出,缠头裹足,臾抬而去,岂非此辈乎?顿生俎鱼之感。

    未几,挖掘机至,翻江倒海,斧斤加身,余惨遭荼毒。枝丫伐尽,四肢被戕;只余躯干,命损过半;子孙号啕,乡邻同悲。余裹一脚乡土,辗转进入繁华都市,寓籍十字街口。古人流刑于边,今树流刑于市。

    自此,虽有人悉心照料,培土、施肥、浇水、吊送养分,然身体之戕伤难愈,环境之改变难适。看看周遭,同是天涯沦落树,土石亦是别处的土石。故土难离,人犹如此,树何以堪?邻树有不断抢救不治而亡者,余亦命悬一线间。

    “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余一老丑槐树,竟也入人法眼,命乎?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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