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泪

01  舅舅肯定骑狗狗了

“小姨小姨，姥姥说舅舅小时候骑狗狗了，所以今天结婚才下雨，到底是不是这样吗？”外甥女拉着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

“小朋友不能骑狗狗，因为它们身上有细菌；狗狗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能欺负它”我一边说一边收拾表弟的婚房。

“可是，小姨，前两天那么热，今天为什么下雨？我觉得姥姥说的对！肯定是舅舅小时候骑狗狗了”

“今天的雨是姨奶奶的泪……”

“不对呀，姨奶奶没哭，妈妈今天还给她化妆了，你看：她可漂亮了……”顺着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我的假小姨。

02  此小姨非彼小姨

妈妈的妹妹，我的亲小姨性格开朗，干净利落，年轻也漂亮。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煤矿上班，小儿子自己开公司。现在家里的房子盖起来了，车子也买回来了，俩儿子都有出息了……可是她没有等到这一天，四年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小姨的一生是辛苦劳碌的一生，是悲催凄惨的一生，尽管她是那么的要强那么的乐观不服输。为了过上好日子，她除了责任田，还承包了农场的一些土地。为了有个好收成，一个女人经常在地里劳作，回来还要伺候一家子吃喝拉撒，长年的劳作让她又黑又瘦。记得小时候放暑假去她家，总想给她在田地里帮忙。小姨舍不得让我晒太阳干体力活，就让我在家跟两个弟弟玩。等她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看见我把屋子收拾干净，熬了粥，做了菜的时候，她愣了半天猛地抱住我，半天没有松开。后来听妈说，小姨高兴地逢人就说见人就讲，外甥女多么能干，她吃了多么香的一顿饭，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现在才能体会到，又渴又累的小姨回到家，有人能搭把手帮忙分担一些是多么重要的……

麦子收了玉米种了，农村人大都准备窝冬。小姨闲不住，跟着姨父跑班车。妈劝她别太累了，她笑嘻嘻地说，她还年轻，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尽管这样付出，还是没有收住姨父拈花惹草的心。那时候我还小，大人之间的事情也不懂。只记得小姨当时哭着来我家，破天荒地住了两天，和妈嘀嘀咕咕说了很多，那个风流倜傥的姨父来家里给她认错道歉作保证，小姨才和他回了家。后来才知道妈妈背着小姨找姨父“算帐”了。

姨父会开车能挣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攒些钱的时候，都会遇上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比如生病、汽车剐蹭……最严重的一次就是车祸，姨父的脚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男人不省心吧，两儿子也不省心。

大儿子初中时候就抽烟喝酒逃学旷课，爷爷奶奶溺爱，从不允许小姨说孩子，就是错误再严重也不能打孩子。好不容易考上技校，毕业后却找不到工作，托人带钱找关系好不容易安顿到煤矿上班。不论如何，总算安顿下来不用操心了。

小儿子又开始淘气。说真的，小姨一直偏向小儿子。不只是因为他长的帅，性格跟她相似，而是因为他学习好，嘴巴甜，讨人喜欢。小姨重视教育，希望孩子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小儿子也从未让她失望，从小学一直到高二，都是班里的佼佼者。可是到了高三，鬼迷心窍似的，愣是不想上学，勉强送到学校，也是跟老师对着干，跟那帮不学习的同学混在一起，故意惹老师生气。即使这样，小姨也没有放弃，不知道讲了多少道理，也不知道举了多少例子，小儿子才勉强参加了高考，没等成绩出来，他愣是拉着一个皮箱跟同伴去了南方，他要去那里闯一闯，挣大钱，不要妈妈太辛苦。儿大不由娘，小姨只好放他出去。刚开始，小儿子和小姨还有联系，期间要了几次钱。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小姨和小儿子失联了。她在家害怕婆婆公公唠叨，偷偷跑来找我妈，念叨小儿子会不会有意外。我和妈妈安慰她：小儿子那么聪明，出门不会吃亏的。 有一天小姨和妈妈又在念叨的时候，门被推开，小儿子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塑料袋，头发跟鸡窝一样，妈差点都没认出来，妈说小姨当时两股眼泪就流了下来，拉着小儿子的手从头看到脚……

有一天，妈打电话给我说，小姨生病了，在镇上的卫生所打了一周吊瓶。这么长时间没有效果，为什么不去县里或市里的医院？妈唉了一声，你小姨舍不得花钱，大儿子女朋友都住她家了，这结婚可不得花些钱？没有钱我们想办法啊，我再劝劝她吧。

小姨终于同意来县里看病了。天有不测风云，在来医院的路上，姨父的摩托车被撞，小姨从座位上被甩了出去……

在县医院的这几天，抽血化验检查灌肠，小姨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便这样，小姨还是希望我们劝小儿子去复读，她相信小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妈妈、舅舅、哥哥、姐姐还有我表示一定配合，小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天小姨手术，推进去没多久又出来了，妈心里砰砰直跳，一口气跑到医生办公室。大概意思说由于猛摔，内里的病太多，加上癌细胞扩散，县医院医疗水平有限，建议转到市里。

家里一直瞒着小姨的病情，只说去市里的医院，条件好，好的快！小姨除了心疼钱，表现的还是非常乐观，非常配合。

市医院决定做手术的那一天，妈坐大巴车去看她。眼看就要到医院了，前边不远处公交车自燃了……妈看着熊熊大火，没有一点办法，这难道是天意，要将她们姊妹隔开？

市里的条件确实好，刚开始小姨的病情明显好转，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小姨是个闲不住的人，稍微好点就吵着要回家。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姨父终于答应和医生谈一谈。带着药带着医生的叮嘱，小姨终于回家了。吃喝拉撒睡，姨父跑前跑后照顾，两个儿子依偎在她身边，给她按摩梳头听音乐，小姨度过了一生中最安逸的日子。有一天晚上，小姨突然疼痛难忍，两儿子慌了手脚，小姨父请来了村里的医生。喂了两颗止疼片，姨父找车把她送到了市医院……

病人的生命能维持这么久，可以说已经是个奇迹。我们尽力了，带她回去吧，尽量满足她的心意。

小姨回家了，给大儿子办了婚礼，小儿子同意去复读，小姨回姥姥家住了几天，好吃的吃了，好喝的也喝了，我和姐姐每周轮流去给她洗头擦身子……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死神已经悄悄靠近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周二的早上，妈打来电话告诉我那个噩耗……小姨，说好的周三我去给你洗头发给你擦身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03 那个和小姨有几分相似的假小姨

小姨走了，姨父一夜之间老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他把自己封闭起来，抽烟喝酒，喝酒抽烟，屋子乱七八糟，自己也不修边幅……他不断作践着自己，是忏悔还是懊恼，谁也说不清。这家没有个女人不行哪！

邻村的杨姨，姨父的老同学，刚离婚不久。隔三岔五来帮他收拾屋子做顿饭，跟他说说说话。我亲眼见到姨父把她往外轰，姨父觉得这辈子亏欠小姨太多，小姨三周年没过，他不想考虑这些事。

这杨姨也是个倔脾气，我离异你丧偶，我们从上学那会就相识，现在一块搭伙过日子怎么不行？不就是三年吗？我等！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在农村，像杨姨这样不怕别人说闲话的还真不多。

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她都抢着干，给姨父买衣服，变着花样给姨父做吃的。她还协助姨父给小姨办了三周年纪念！许是她和小姨性格太像了，许是时间长姨父走出伤痛了，许是缘分到了吧，姨父终于接受了她！

可是新问题来了，两个儿子坚决反对！他们不能接受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妈妈。给新疆的舅舅打电话，找姥姥，找我妈……没有了妈妈，哥俩比以前更团结。尽管娘家人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是念着姨父的孝顺，还有杨姨的贴心，大家都赞同这门婚事，也都劝着俩兄弟。心结难解啊！妈说，俩孩子都乖，老大你要上班，老二你要读大学，你们都忙，你杨姨帮忙照顾你爸的生活，你爸头疼脑热身边也有个人，你们还有啥意见？……哥俩最终听了劝，没有彩礼没有任何形式，杨姨和姨父领了结婚证，带些自己的东西就搬过来一起过日子。

04  小姨，下雨了

主席台上，帅气的新郎，漂亮的新娘，婚庆仪式在欢声笑语中顺利完成。淅沥淅沥，天忽然间下起了小雨。小姨小姨下雨了！这两天高温，快把人热疯了！一听说下雨，人们都陆续跑出来，一时间院子里，大门口全都是人！都在贪婪享受着老天爷的馈赠！凉快！这雨真是好雨！花儿经过雨水的冲刷更艳了，冬青经过雨水的洗涤更加苍翠了，一串一串的葡萄也被洗的亮晶晶，到处都洋溢着浓浓的喜庆……小姨，今天是你儿子结婚大喜的日子，一切安好，你肯定很开心，这些雨，一定是你喜悦的泪吧。

小姨小姨，我长大当新娘子的时候，你会不会来呀？会的，我的小宝贝！以后的日子，小姨会好好爱自己，你们几个的婚礼小姨一定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