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再做您的女儿

来生再做您的女儿

那年的冬天，雪花飘了一地。娘牵着我的手，翻过了几座山，来到一间土砖小屋前。

这是姨娘的家。

娘指着高高大大的姨娘说：“玉儿，从现在起，姨娘就是你母妈了。快叫母妈！”

“不要！不要！……”我歇斯底里地哭喊，双手拽紧娘的衣角。

娘的眼泪出来了，在我的耳边温柔地说：“玉儿乖，还记得我的话么？”

那时我六岁，娘的话我似懂非懂，依稀记得娘给我说过，我刚出生三个月，因为邻家小孩玩火，一把大火便烧光了我们的茅草房，所有家产化为灰烬。

碰巧的是那天姨娘来看我，抱着我到外面玩，不然……

娘说，娘有三儿三女，姨娘没孩子，玉儿就是姨娘的女儿，那是王母娘娘安排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依旧使劲地抓住娘的衣襟，倔强地呼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直到累了倦了，沉沉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我睁开眼，娘已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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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门外，一边大声哭喊，一边疯狂地在雪地里奔跑……直到，我的声音嘶哑了，力气耗尽了，瘫坐在雪地上。

姨娘把我抱回家，生起旺旺的炉火，她搓着我冰冷的小手，恳求似地说：“玉儿，在姨娘家住七天，不好的话，姨娘就送你回去。”她边说边伸出7个手指头。

不就7天吗？我微微点头。

姨娘微笑起来，边与我拉勾，边口中念念有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看着姨娘孩子似的模样，我终于破啼为笑。

接下来的七天里，我曾梦寐以求一件淡黄色的灯芯绒夹衣，我曾羡慕得流口水的邻家女孩头上的蝴蝶结，我曾向男孩借过的手工制作的美丽的万花筒，姨娘把这些都摆在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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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的手儿是那么巧，她能把一块布做成一件漂亮的衣裳，她能把一张纸一根线几个花瓣做成万花筒，她能把我的长发扎成令人赞叹的公主辫，她能把普通的大米田间的小菜做成香喷喷的可口饭菜……

姨娘白天干农活，夜晚边做着针线活，边给我讲故事，在姨娘的故事里，我忘了我们立下的7天之约。

“小可爱，还回去不？”灯光下，姨娘看着我说。

我的头摇得像拨郎鼓。

姨娘兴奋得把我抱得紧紧的。

虽然我留下来了，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哎或喂成了我喊姨娘的称谓。

姨娘待我真好，只要我想要的，姨娘都会想方设法弄到。而且我一直是小伙伴们中打扮得最漂亮的一个。

慢慢地，我读小学三年级了。还记得那个秋日的夜晚，灯光下，我望着作业本发呆。

“小可爱，怎么啦？”姨娘一边切着猪草，一边关切地问。

“我不会写作文！”

“么的题目？”

“《我的爸爸妈妈》”我哭丧着脸。

姨娘丢下手中的活儿走到我身旁坐下来，一双眼望着远方，似乎那里有着她无限的希翼。

“多年以前，你姨父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去了远方，他说赚够8万8就回来……”

“有了那么多钱，他真的会回来吗？”我不假思索地问。

“会的，肯定会！”姨娘坚定地说。

小小的我，把姨娘的期待我的憧憬写进了作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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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文被评为优秀习作，老师在班上声情并茂地朗读。

就在那天，老师让我到她的办公室，告诉了我好些做人的道理。

回到家，我兴奋地捧着作文本递给姨娘，急促而欢喜地说：“妈妈，你看！”

姨娘呆呆地望着我，惊愕地问：“宝贝，你叫我什么？”

“妈——妈，老师说您就是我的妈妈！”

姨娘把我揽在怀里，她的泪顺着她泛黄的脸颊往下流，落在我的小手上，暖暖的，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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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岁岁年年，姨娘都会养猪、喂鸡、种田，终于，在我念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盖起了小楼房。

姨娘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可她对我的关爱依然不变：

她会给我买城里人穿的连衣裙，会抽空带我上公园，跟我玩滑滑梯呀跷跷板，跳橡皮筋踢毽子，有时陪我写作业到深夜……

“玉儿，你妈妈对你多好，要什么给什么，只差没摘下天上的星星月亮了！”村里的婶婶阿姨们都说。

是的，姨娘的恩情，我已记在心底了，姨娘待我如掌上明珠，我亦早把姨娘当成亲娘，直到那一天——

那是个阴冷的冬日，那时我已考进县城一中，正在念初三。月休回家，我一路上想着：妈妈一定给我做好了饭，桌上有干炒辣椒糊，糖醋排骨，炖得滚烫滚烫的鱼头……

到家时已近黄昏，家里的门敞开着，我满心欢喜地喊着妈妈，却看见姨娘坐在椅子上。

“回来了？菜买好了，你各人做饭吧？”她懒洋洋地说。

失望之感油然而生。我极不情愿地去厨房，有意把锅瓢碗盏弄得山响。

我费了好长时间才弄好这顿饭，我不耐烦地对姨娘说：“吃饭吧？”

我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吃着被我炒得糊糊的菜，姨娘吃得很慢很慢，好似难以下咽。

无名的怒火在我心中燃烧，我做的菜有这么差劲吗？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温和地说：“妈妈，能给我制一条鹅黄色的马海毛披肩围巾吗？”

那年，我的同学们，脖子上都围着马海毛围巾。

“太复杂了，我织不好！”姨娘直接拒绝。

到底不是我的亲娘，明明就是我们这一带的针织能手，明明知道我月休也不准备饭菜。我的倔脾气又来了，丢下饭碗背起书包就往外面跑。

冷风刮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我跑进大山，崎岖的山路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天已经完全黑了。

“玉——儿！玉——儿！玉——儿！……”山谷里回荡着姨娘的呼唤声，我依然向前奔跑，奔跑……姨娘的声音，被我甩得愈来愈远，愈来愈远，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就这样跑回了学校，我在心中盘算着，下个月休，就回到娘的家。

三个星期后的一天，我娘突然来到学校，拉着我就往医院跑。

“你姨娘，不，你妈妈快不行了！”娘气喘吁吁地说。

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姨娘已安静地躺在雪白的床上，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姨娘对我的好顷刻间涌上心头，我含着泪哭喊：“妈妈，您醒醒！醒醒！玉儿回来了，玉儿再也不生您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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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走过来，饱含深情地对我说：“你妈妈因为高血压，视力模糊已有几个月，伴有暂时性的失明，你发现过吗？”

我愧疚的泪水再次流出，我何曾关心过她，她的额头上出现的水波痕一样的皱纹有几条，我从没数过；她头上的白发有了多少，我从没留意过；她累了倦了，我从没考虑过；她一直盼望着姨父的归来，我从没关心过……我有的只是像吸血虫一样地索取，不停地索取！

“因为她的眼睛看不清楚，三周前摔倒在山里，导致病情加重。来医院后，她硬是想方设法给你编织了这条围巾！”

护士把围巾递给我，正是一条鹅黄色的马海毛披肩围巾！

我的眼睛再度模糊了，眼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眶，我忍不住地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往下掉……

来生再做您的女儿

人们说，“子欲养而亲不在”，是人世间最大的遗憾。那么，妈妈，如果有来生，我再报答您，再做您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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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母亲节那天，我与友人一同吃早餐，满大街都在播放着《妈妈我想你》的歌曲，于是，友人给我讲述了她的亲身经历，她的泪感染了我，情不自禁地，我用第一人称写下了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