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曾用力向前走

作者: 壹食客 | 来源:发表于2018-06-05 14:58 被阅读129次

    1

    2016年圣诞节前夕,有寒流自北向南横贯整个国家,赫尔辛基冰雪覆盖之下的银装素裹显得格外萧瑟。

    俞林独自一人搭着极光夜火车前往拉普兰,芬兰广袤的土地上,并没有像华夏大地一样孕育着许多人口,火车一路向北,经过廖廖村落,匆匆掠过的大片景观带,在银白色的夜里,划破寂静的长空。

    因为时差,她迟迟不能入眠,于是走到车厢接合的位置,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安静地看着夜色,北欧的夜晚,终究和中国不同。

    芬兰的白昼越来越短,俞林知道,最后会沉入黑夜,当然,只有在特定的地理位置才会这样。

    黑夜是适合远行的,她漏液前往拉普兰,只为奔赴一场绚烂的极光表演,就像多年前,圣诞节的暗夜里,盛大的烟火。

    是的。有人给她放过一场烟火,从此,她爱上了热闹。

    俞林想要回家了,因为热闹。回家找一份够吃够喝的工作,安安稳稳就好。

    异国他乡的第三年,俞林终于明白,人生很多的野心,在后来的时间,都被证明,是宏大而无用的。

    硕士毕业之前,她的导师曾经评价她四个字“月满则亏”,这个幽默的德国老头,对中国道家思想如数家珍,却令俞林哭笑不得。

    想起有一次实验失败哭丧着脸去找他时,被他拉着共同研究了好一会儿的《道德经》,好一阵忙活还落不到好,俞林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中国的年轻人只知马克思,不知庄周。

    俞林想得出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火车上难免有走动的人,尤其是车厢接合处,但是俞林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还是免不了提着心,手下意识摸进包里,握住防身的小棍。

    脚步声停在离她三四步的位置,俞林早已贴着墙站好,感觉面前的人还想再靠近,她做好准备,却被对方叫住。

    “俞林……是我。”

    是谢嘉树。几乎第一时间,俞林就听出来是谢嘉树的声音。低沉、沙哑、声线带着些稚气。

    在遥远的北欧,他们居然相遇了!这是俞林没有想到的。

    她问,“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却是有点艰涩,俞林忽然发现很难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谢嘉树说,“我是来找你的。”

    俞林一时无话。

    北欧广袤的土地,并没有因为这一对在异地他乡相遇的人而变得热闹,车厢里依旧是流动的暖气和寂静的沉默。

    很久,谢嘉树又说,“俞林,我是为你而来的。”

    火车的鸣笛声在暗夜里响起,将所有暧昧织成的罩在俞林周围的网,切割成细细麻麻的针,齐齐向俞林的心脏袭去。

    俞林,我是为你而来的!这句话,隔着那么远的时空,暗暗戳着她的心窝。

    忽然十年如一梦,一梦似尘埃。

    2

    2003年,是民生街治安最差的一年。放在商店门口的自行车,在主人转头买个东西的时候就没了,院子里的锅碗瓢盆脚垫盆栽经常不翼而飞,女孩子阳台上晾着的内衣裤晾着晾着就没了。

    巷口大槐树下时不时来个陌生人摆摊卖着不着边际的老鼠药啊、厂家直销优质皮带啊、甚至是保健品什么的。老人家要不就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几瓶维生素,要不就是收到假钱……

    大人们经常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俞林听多了心里不免愤世嫉俗起来了。

    五月份时候,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巷口老槐树附近就有两三家种了枇杷。

    一天,俞林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三个男孩子鬼鬼祟祟地猫在墙根处,互相推撵着对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然后有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被同伴硬推着率先爬上院墙,然后三个人先后上去了,院墙高窄,他们要偷枇杷肯定还要跳下院子,然后爬上树去。

    俞林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推着两辆自行车去藏起来了,没办法,一手只能一辆车。

    她不免叹息,身为十六小的学生怎么好意思顶着这样一件光荣的校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等到三名少年抱着满满一兜衣服的枇杷志得意满翻墙回来,一时间傻了,他们的自行车呢?!

    谢嘉树的好基友陈秉挠挠头,稚气的脸上难得没有那么多不合时宜的精明,此刻,他憨厚得紧,问其余两人,“车呢?”

    车呢?

    谢嘉树最早翻过墙,也是最早爬上树的人,眼尖的他早就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背影将两辆车推到对面路口去了。

    十六小的学生?真是有意思,太岁头上的土,她也敢拍!

    俞林把车推到墙角里,也不管会不会不见,反正替天行道的事已经做了,车丢不丢就要看他们的人品了。

    偏偏谢嘉树他们的人品不好,也不过就是半个小时的功夫,两辆千把块的山地车不见了,连个车轱辘都不见踪影。

    陈秉直接哀嚎,他的新宠上岗还没有一周的时间就宣布离职了?!

    谢嘉树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冷笑一声,暗暗告诉自己,非要找出那个傻子出来。

    俞林是在一周后被谢嘉树堵在回家的路上的。

    他在民生街附近转了四五天,发现穿着十六小的校服,身量发型肤色和那天接近的只有眼前的人,六年级二班的学生,俞林。

    俞林留着清爽的短发,有些小的眼睛在见到来人的时候不自觉缩了一下。

    “那个,要不然我赔一辆车还给你。”俞林有些犹豫地问,眼神期期艾艾。

    说实话,谢嘉树看到赔他的那辆车时,眼睛是抽痛的,一辆掉漆的生锈的车?!

    他的?!

    俞林不满,“装饰一下就好了。”她买了许多的颜料,在车上涂鸦,做完了之后,还挺好看的。

    谢嘉树不自觉地露出了赞美之意。俞林得意地撇了他一眼,问“满意吗?”

    车可能有一点点旧,性能肯定也不如他的山地车,但是谢嘉树看着焕然一新的车,颇具风格的涂鸦,还是点点头。

    她突然笑得很开心,“那你去买下来。”

    excuse me?我买?谢嘉树有些不可置信,那么“赔”在哪里?

    “看到那边的奶奶了嘛?”俞林指着屋檐下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整理着院子里的杂物,房子很宽敞,但也很破旧,那是孀居老人,市里的五保户,平时也拣点垃圾补贴生活。“她这么大年纪了,你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不给钱啊!”

    谢嘉树的眼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满头银发,看样子也八十好几了,让他一下子想到自己奶奶精神矍铄的样子,心里不落忍,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回过神来,才觉得不对,这才发现俞林笑得一脸促狭。

    脸一热,他刚想回驳两句,她就拉着他的胳膊走去老奶奶家了。

    3

    俞林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可言的。生命中出现的人,那么多最后被模糊了面孔,只留下一个含糊的名字,归入一个毫无意义的集合里面去。

    谢嘉树属于那个“小学同学”的集合,却在12岁的俞林小小的世界里拥有了另一个独一无二的集合——“好朋友”。

    世界千千万万的人,他们曾遇见数不清的人,最后成为好朋友的却只有一个谢嘉树。

    他们就这样混迹了四五年的时间,在那个通讯工具还不甚发达的年代,他们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整个城市,去书店看看漫画书,攒钱去看电影,周末的时候也会去宠物店摸摸可爱的狗狗……

    谢嘉树说这辈子想养一群虎皮鹦鹉,教它们唱歌教它们念诗,让它们栖在肩头跳舞。

    俞林笑话他,“我知道,你想当驯鹦师。”

    他拍掉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气急败坏地怼她,“那也比你想当一个废物强!”

    是。不知道强多少倍。只是她没办法去完成了,这世界上有太多的责任和束缚,太多的眼光和评论,自由,一定程度上是强大。

    内心强大到无所畏惧,实力强大到坚持自我,这样,才能有更多的自由和空间,做安安静静的咸鱼,自由自在的废物。

    可是谢嘉树不会懂的。顺境长大的孩子,总是对世界抱着天真的想象,美好的令人羡慕。

    初中毕业之后,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学校。俞林的成绩优异,是云博区的第二名,全市第11名,获得重点高中二中的录取书,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她拿着不菲的奖金去了普通高中侨中。

    而谢嘉树,成绩固然不行,却被家长硬塞进二中。

    回初中的学校拿档案的时候,谢嘉树问她,“怎么不去二中呢?”

    俞林不会知道,为了赶上她的成绩,他做了多少努力,虽然这份努力最后还是没能支持他考上二中,但是三年里,他就是一直在靠近她的呀。

    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在努力,想要和她在一起在新学校上学下学,吵吵闹闹,一起长大。

    “华侨中学好啊,压力没有那么大。”她没心没肺地笑着,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悠然。

    谢嘉树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她的家境不是很好。

    只是不能理解,大好的前途,怎能因为一时的穷困而舍弃。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俞林一家住在全市最豪华的烂尾楼里。

    翰林苑坐落在荒凉的市郊,却是全市最有发展前景的楼盘,也号称将会建成全市最豪华的花园洋房。

    因为政府规划的教育园区就坐落在此,而且楼盘附近就是恒大城,有相应的配套设施,依造恒大集团雄厚的实力,不怕会发展不起来。

    这里的楼盘一时间炙手可热,俞林的爸爸是一家小灯具厂的老板,做生意的几年也攒了不少钱,就寻思着换套大一点的房子,于是全款付了首付,买了翰林苑二期工程的一套房子。

    那时候的房价也不算便宜。本来噱头就是升值空间大,何况一期工程红红火火地展开,不久之后就交了房,到了二期就涨了不少钱。

    俞林爸爸买的房子几乎是用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

    谁知道,情势直转而下,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就被爆料开发商携款潜逃,不知所踪。

    家里好像一下子垮了,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爸爸妈妈整日在外奔走,联合其他的受害者,在楼盘拉横幅,在市政府静坐抗议,找媒体曝光……

    初中的学校每天晚上夜自习七点钟准时打开央视看新闻联播。

    六点半的时候是卫视新闻,俞林那天晚上去的早,看见自己爸爸妈妈难掩疲倦地坐在楼盘那里,有记者的镜头一直朝他们拉进,一直在拉进。

    采访时间是上午11点多,正是饭点,爸爸端来一个盒饭,小心翼翼凑到妈妈面前,劝她多少吃一点,妈妈毫无胃口,一直往外推。

    俞林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个盒饭是妈妈自己做的,早上出门之前,还看到她往那个饭盒里面塞饭,米饭特别多,因为爸爸饭量特别大,她怕爸爸吃不饱。

    还有,她的妈妈是一个特别讲究、特别有洁癖的人,平时在家里管她管得特别严,现在却不管不顾地瘫坐在灰尘横飞的马路边,守着那栋还未拆防护网的楼房流泪。

    那一幕,对俞林影响特别大。家里出事以来,她能感受到很多的变化,但是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件事对于他们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且是透过社会新闻的镜头传送给她的。很羞耻也很心酸。

    这些,谢嘉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她们家的灯具厂也出了问题,后来没办法卖掉正在住的老房子抵债,搬到这套烂尾房入住,她看着对面一期工程美轮美奂的装潢,内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从来是警世名言。有些说来不过两三句话的事,却不知道,是夜里辗转反侧的心事。

    4

    两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

    2008年春天,俞林高二,代表学校参加在另一个学校举办的高二组化学竞赛,出乎意料的是,她在那里遇到了谢嘉树。

    他在进行封闭式训练,备战一个月之后的数理化联赛,他们重点中学总是有这样的资源,参加各种竞赛,取得保送资格或加分。

    他们在逸夫楼拐角碰到。他变了很多,身量拉长了,头发也剪成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穿着二中的校服,搭着薄外套,眉目张开了许多,很好看。

    反观俞林,没什么变化。身高、模样都是初中的样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瘦了好多。他们有些生疏地打了招呼,聊了几句,后来他被同学叫走了。

    两人匆匆道了别,俞林目送他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却隐隐刺痛。

    久别重逢里透着的生疏,最是伤人。无论他们曾经多么要好,可是既然分开,就必须要接受,时间将会拉着他们越走越远。

    总有一天,谢嘉树真的会成为“小学同学”里面目模糊的一员。

    谢嘉树约她考完试一起去吃饭,她答应了,后来却因为老师要求所有人一定要统一回去学校而不了了之。

    那是2008年,智能手机还没有出现,社交平台也只有qq,俞林拿着一部她爸爸充话费送的手机,还是蓝屏的,只能打电话,没法上网。

    两人也陆陆续续联系过,但是俞林其实是一个很被动也很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在学校里也有聊的不错的人,却不会时时刻刻腻在一起,离开了学校也基本断了联系,周末,寒暑假即便手机开机的状态也没有什么人找。

    所以她是个寂寞的人,她没有朋友。

    只有谢嘉树,偶尔会发信息给她。聊着琐碎的事情,没意义的事情,平淡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2009年的夏夜,俞林收到过谢嘉树发的信息,他们一起去海边放烟火。

    仙女棒滋滋滋滋地燃烧着,俞林把它们绑在车篮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开心地踏着车,因为在谢嘉树离开后的那么久,再也没有人陪过她了。

    谢嘉树说,“俞林,你来给我拍张照片吧。”

    她回头朝他笑,“好啊。”

    他们去了海滩,因为礁石很多,这一片的游客没有那么密集。海风轻轻柔柔地扶在脸上,谢嘉树手里的烟火却迟迟没有点燃。

    她问,“你想拍什么样效果的?”

    他说,“想要用仙女棒画圈圈。”

    “一定要吗?”俞林无奈,谢嘉树在未知的三年里,在青春期最重要的三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喜欢这么女孩子这么“仙”的照片。

    他们试了一根又一根,却无一例外全都没有点燃,俞林叹了口气,提议道,“要不然就直接拍吧。”

    谢嘉树勉强扬了下嘴角,接过她手里的单反说,“还是我帮你拍吧。”

    俞林把单反递给他,开始凹造型,夏夜的风,海边的浪,耳边的涛,眼前的人,成为她高中最后一天全部的画面。

    这最后一夜,他们是快乐的。

    然而快乐这件事真的是,溜得太快了。

    2010年,俞林成为一名大学生。

    俞林是现在才知道,高中读一所好的学校是多么重要,谢嘉树的高考成绩是理科全市排名第9,再加上他的竞赛成绩加分,妥妥地上了北京一所不错学校。而俞林,拿着全市文科第15名,去了本省的211院校。

    谢嘉树离开的时候,俞林去送他,白色的车厢进进出出很多人,广播里循环播报检票信息。

    他说,“俞林,我走了。”

    一个24寸的行李箱,一列北上的和谐号动车,一份闪着光的录取通知书,俞林知道,往后的日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各自奔赴,相见艰难。

    “好。”

    俞林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他,“路上吃吧。”

    谢嘉树点点头,便上了车。

    这世界变化的脚步真的让人难以追赶。12岁的谢嘉树因为不想写作业而窝在教室睡觉,不肯回家,她便像个小大人一样给他讲道理。但是后来数次想要摔笔筒子的坚持不下去的却是她自己。

    人生最开始的胜利,于漫长岁月而言,确实是微不足道。

    俞林送走谢嘉树之后不久,也去学校报到了。

    5

    新学校在邻市,与家相隔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新的人生经历对于俞林来说实在难以适应。

    她自小就是个书呆子,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成绩,但是成绩来到这里不算什么,大家旗鼓相当,也并不看重。捏着社团招新的海报,收着校园歌手的报名飞信,她选择的是一条兼职的路。

    也不是不辛苦。夜里十点钟,她收工坐上最后一班回学校的车,然后在校门口一个人走过幽暗的校道,能看到图书馆依旧亮着的灯光,能看到坐在私人轿车出去的漂亮姑娘的轮廓,听到篮球场此起彼伏的篮球击地的声音……

    连续站了十个多钟的脚开始发麻,心也开始酸胀不已。

    也曾经,抄近路经过网球场的时候,被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的人影吓到拼命狂奔。

    也曾经,被老板坑到,花了15个钟的兼职只有100块钱。

    ……

    那些最难熬的时候,她拼命逼住眼泪不肯掉,却在和谢嘉树聊天的时候,看到他发过来的在舞台上自信飞扬的照片,止不住泪奔了。

    他说,第一次主持节目,他受到师兄师姐们的很大的鼓励和帮助。

    他说,故宫那么大那么辉煌,三里屯那么繁华。

    他说,学生会不是人呆的地方,里面的水好深。

    他说,每次做家教,从二环坐地铁到五环外,血槽都空了,才赚那么几百块钱。

    他说,德国佬要求太高了。

    他说过那么多话,每一句都暗戳戳地扎她的心。

    俞林一条一条看过来,有时候陪着他吐槽,有时候安慰他,但更多的时候流着泪给他发表情包,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酸楚和嫉妒。

    嫉妒使人丑陋。

    但是也并不全是不如意。她莫名其妙地成为校花,莫名其妙地走红网络。

    那是2011年,全国流行起了校花潮,名校校花开始顶着“颜值和智慧”的光环走进人们的视线,走进娱乐圈。

    成绩好、学历高,在中国历来是受追捧的,更何况还长得漂亮。

    俞林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电影,一部小成本制作的电影,虽然票房不怎么样,但好歹上了院线。

    后来算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了吧。只是娱乐圈来钱来得太快太容易,让人没有踏实感。

    电影上映后,谢嘉树专门打电话给她恭喜了一番。她却没什么喜意,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钱不够花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但她觉得不快乐。

    学校为了让她成为一张门面牌,煞费苦心。她出席越来越多的活动,和校领导在一起陪吃饭的次数直线上升,上课的次数直线下降。

    可是她却怀念起了以前七点钟起床,收拾好了去饭堂吃个汤粉,然后早早去到课室坐自己喜欢的角落的那种生活。

    闲时,就去音乐厅听专场的音乐;有时候跑到美术学院的展览厅看学生最新作品,然后想起谢嘉树曾经说过,当一名画家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周末,去做兼职,累得要死,却踏实。

    穷人家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是这样,一分一毛的钱都要掰算得清清楚楚,付出的时间心力只能挣到100,拿了1000,老板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你表现出色,夸的再天花乱坠,依旧心难安。

    况且,娱乐圈,她混不来。

    6

    2013年,俞林本科毕业,申请了德国的一间大学,开始了研究生生活。导师是个可爱的老头,酷爱中国历史,尤其是庄周。

    俞林经常被拉着解释很多奇怪的名词,做了很多翻译,她是半桶水,但也因此受到导师的关照。

    日子过得也算平静和开心。

    谢嘉树在原本的学校保送了研究生,每天也有忙不完的工作。

    得知他取得保送资格和十佳大学生荣誉时,俞林在微信上恭喜他。

    他打来电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像高中时期,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电话,他说他的,她说她的,没什么用的话,但是流淌着琐碎而绵密的温馨。

    天色很快就暗了,城市的灯火依次亮了起来,俞林这才后知后觉,国内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互道了晚安,俞林挂了电话开始打开电脑,看新闻,国内国外的新闻;给学生公寓的植物浇了水;洗了个澡,煮了碗面,然后找了一部电影,开始了自己的夜晚。

    留学生活简单而充实,这一晚和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没什么不同,可是心里的宁静是实实在在的。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跟她说过心里话了。

    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的身边只有一个谢嘉树,太多的人来了又走,出现了又消失,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到底不深。

    而就算谢嘉树,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少之又少,一学期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也只是社交软件上的寥寥数语。

    只有对方发生的大事,才会打个电话以示祝福。

    更遑论见面了。

    不过也够了,人生当中重要的时刻,有人共享,有人见证,已是万幸!

    若说,俞林心底里有一丝丝遗憾,那就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一起。

    可是,她喜欢他。

    她这么多年,夜里辗转反侧,所思所想,不过是,追上他,配上他罢了。

    2007年夏天,谢嘉树恋爱了,第一个亲口告诉的人,是俞林。

    他说,你不知道她有多优秀呢。语气里是捡到宝的洋洋得意。

    于是俞林听到了一段金光闪闪的成长史。这于她而言是个遥远的故事,于当事人而言,却只是一段经历。

    就好像,2005年房地产商卷款而逃的事件,与别人而言,只是一条社会新闻,而于她而言,却是人生一个崎岖的入口。

    俞林在2007年那个夏天,明白了一件事:谢嘉树是会恋爱的。

    他们都不是那个12岁的,半大的孩子了。他们会长大,他们会分别。

    7

    2016年的圣诞节,俞林没有在拉普兰见到极光。她在广阔的平原土地上奔跑,有风刮在脸上,疼得厉害。

    谢嘉树在后面追她,拿雪块扔她。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笑着,声音却格外清冽。

    俞林想起在火车上看到的,缀满细碎星星的天空,终于相信,当你奔跑起来,月亮和星星都会跟着你跑的。

    谢嘉树说,“俞林,我确定我喜欢你,现在,此刻,这颗心是真诚的。”

    他的眼睛真漂亮,水汪汪的,就像里面藏了星星一样,发光发亮。

    冬夜里的雪光洒进来,她看到他眼睛里,她的倒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取笑他,盯着试卷的眼神都是深情的。

    是,他的专注里面都是深情,她知道的。而她,经过那么多年,也得到他专注的目光。

    或许网友们说烂了的,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也有些许道理吧。

    在漫长的前进的路上,或许她奔跑的姿态就吸引了他。

    或许,他们从来就是互相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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